她本欲大展拳腳,卻忽而覺得一道陰影像墨雲一般團團攏下,有什麼人悄無聲息地站到了她身後去。恰好這時平地一陣風起,一股梅香的氣息像雨絲淅淅瀝瀝地飄來。
這氣息如珠熟悉得很,頓時哆嗦了一下,戰戰兢兢地回頭望去。
果然,蔺湘蘭執着玉骨鞭,站在離他三步之遙的地方向她看過來,目光陰沉得幾乎能結出冰來。她雖戴了面紗,可如珠卻仍是一眼便認得出來,她打了個寒戰,下意識朝着穆念慈那邊後退了幾步,嗫嚅着喊了一聲:“小、小姨……”
“可不敢當。如今的完顔如珠還知道喚我一聲小姨?”
聽蔺湘蘭這樣說,如珠就知道她是還記着兩年前那次争吵,如今聽她出言譏諷,如珠一時隻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捏住了後頸皮的貓,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她一沉默,就忽而顯得台下嘈嘈切切議論之聲更甚幾分。衆人隻知蔺湘蘭稱呼這小公子的姓氏為完顔,又聽這小公子喊這女郎小姨,隻道兩人都是金人,唯恐生了事端,都漸漸散了。隻剩下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尚在圍觀,想要将這鬧劇看到底去。
蔺湘蘭冷笑一聲,抱着手臂說道:“兩年不見,你真是越發長進了呀。大庭廣衆之下,就這樣欺負人家小姑娘?看起來這麼多年,完顔洪烈沒怎麼好好教你啊?”
一聽這女子直呼完顔王爺其名,跟着如珠過來的仆從侍衛心中一驚,又思及如珠方才喚她小姨,一時也有了思量,交頭接耳一陣,便暗自離去了。
而此時的如珠哪裡敢應,讷讷幾句,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蔺湘蘭頗為不耐,冷笑一聲,本想再說些什麼時,她的聲音便生生戛然而止,堵在了喉頭。如珠不解其意,微微擡眼,便見她面上神情很是古怪,似是驚訝,又似是悲切。
蔺湘蘭本想再訓斥如珠幾句,一轉眼竟然看見了人群中的楊鐵心,十數載光陰蹉跎過,饒是蔺湘蘭也不敢和他相認,是以方才她隻見高台上的穆念慈,卻不曾見人群中的楊鐵心。
如珠還未等再說些什麼,蔺湘蘭就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待會兒再收拾你。”
蔺湘蘭撂下這句話,竟然猛地轉身,拂袖躍下高台,喊道:“楊大哥!果然是你!我、我找了你好久!”
看台下的楊鐵心陡然一愣,盯着她看了許久,這才顫抖着嘴唇,有些遲疑地喊道:“你是……蔺姑娘?”
“嗳,是我、是我!”蔺湘蘭連連點頭,“真是想不到在這裡碰上。當年就此一别,我還以為、以為……”
話說到這裡,蔺湘蘭語音哽咽,再說不下去了。楊鐵心也是一聲長歎,說道:“當年事發突然,我隻見你在亂軍中昏迷,還以為你已經……後來,我和你郭大哥又冒險回到牛家村去,想着若是你當真出了什麼意外,至少也能帶回你的屍骨安葬,可沒想到,你就那麼不見了。”
“我被人救下了。”完顔洪烈的事情,蔺湘蘭不太願意多說,隻是言簡意赅地一句帶過,很快,她又發現楊鐵心話中提及郭嘯天,她目光亮了又亮,說道,“不過,這麼說來……楊大哥,郭大哥也還活着?那、那李萍姐姐和小包姐姐她們……”
“也還活着、也還活着。”楊鐵心提起這件事,也是頗為感慨,“若不是你當年舍身相救。隻怕我們一家也不會有團圓的日子。隻是,如今你郭大哥和你李萍嫂子身在蒙古,一時回不來,這幾年我們一直有書信往來。如今,念着他們兩個人的師父曾經有一場賭約,說好了要讓這兩個孩子一較高下,所以,隻有郭靖那孩子到了這邊,來同我們一家人彙合……欸,湘蘭妹子,你怎麼,怎麼哭了?”
聽到楊鐵心這樣說,蔺湘蘭這才恍然發覺,自己已經掉了一兩滴眼淚。
原來,她的努力是真的有用的。雖然茫茫之中,劇情的牽引力還是存在,将郭靖一家引到了蒙古去,但在她的努力之下,郭嘯天沒有死,楊鐵心和包惜弱也沒有十幾年的離散。
懸挂在心中多年的大石,終于在這一刻落了下來。
蔺湘蘭這樣想着,連忙搖了搖頭,擡手抹了一把眼淚,這才又說道:“别擔心,我沒事,這些年我過得也不差。剛才那孩子,叫如珠,是我……”
蔺湘蘭說着,轉頭就想去喚如珠過來。
可四下裡一望,哪還有如珠的身影?
蔺湘蘭皺了皺眉頭,咬着牙恨聲道了一句:“真是個養不熟看不住的……”
她話還沒說完,就想到這時候楊鐵心還在一旁,生生憋了回去,轉頭朝着楊鐵心笑道:“那小丫頭片子肯定已經回王府了,我這就回去找她算賬去。”
楊鐵心連忙伸手攔了一下,說道:“嗳,湘蘭妹子,你先别忙。這會兒我們一家都住在客棧裡頭,你不如來和我們喝杯酒,小聚片刻,你小包姐姐這些年裡一直惦念着你。郭靖和楊康那兩個小孩對你也很是好奇,你不如來見見他們吧。還有念慈那孩子,是我收養的義女,這些年裡……”
楊鐵心還要絮絮地說下去,蔺湘蘭忙應了聲是,說道:“好好好,我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我們現在就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