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粟羽被錢易黛搖醒,半夢半醒間倒不像平日裡那樣冷淡,她抓緊被角,問:“你怎麼在我房間?”
“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帶人入夢的法寶,還好這東西對我沒用,不然咱倆就完了。”難得由自己給她解惑一回,錢易黛伸手把毯子搶到手上,問,“你的美夢就是這個?”
夢境中并非秋日,熱烘烘的像是夏天。粟羽還記着之前錢易黛對她的冒犯,捂住單薄的衣裳背過身去:“累了一整天,我倒真想趕快回家休息。”
這種就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錢易黛非要跟她對着幹,眼睛故意往她身上瞟。粟羽背對着她,纖薄的衣料後隐約有暗紫色的疤痕,錢易黛還想細看,粟羽回過頭問:“這樣是不是被困在這裡了?你總有解決的辦法吧?”
“有是有……”錢易黛的思緒被她打斷,向粟羽伸手時她還後退些許,錢易黛道,“來啊,跟我牽個手會死啊?”
粟羽握住伸過來的手,錢易黛熟練地把她拽出夢境。回到現實中尚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粟羽像是剛睡醒似的懵然,聽見遠空外的一聲雁鳴才醒過神,扶着牆站起身來。
錢易黛居功自傲,叉着腰看她。粟羽沒表示感激,反而問:“有這麼強的法寶為什麼不使出來,還給時英搶去?”
“她年紀小我讓讓嘛,”錢易黛狡辯一句,“不好,時英不會無緣無故搖鈴玩,絕對是和蒼秾她們碰上了。”
粟羽拉住她就要往樓下跑:“我們要趕快。”
錢易黛原地跺腳不肯走:“别别别,你今天怎麼這麼急啊?”粟羽疑惑地轉頭,錢易黛指着樓梯外說,“這些紅線有蹊跷,若是沒用時英何必把它們設在這裡?先前鈴聲響時是從天上來的,依我看傳夢鈴不在時英手裡,而在上頭。”
粟羽想了想,說:“大明塔為傳教而建,塔頂有個号稱重達千斤的銅鐘,古時候西夏城邦還在時用以報時。”
錢易黛一掌拍在牆壁上,壁畫中那隻活靈活現的老虎如同被她打中般張口大喊,錢易黛說:“這就是了,我的傳夢鈴在那個大銅鐘裡,所以才能響得這麼遠都能聽見。”
兩人探身越出欄杆,果然看見繞在石柱和欄杆上的紅線紛雜,最後皆歸于上頭的銅鐘之内。粟羽不知從哪裡掏出幾截小臂長的鐵棍,轉動機關旋鈕将幾段連為一體。她指了指頂頭的巨大銅鐘,示意錢易黛跟自己一起上去拿回傳夢鈴。
看她平時待人處事像是提不起勁來,到了這種時候卻很是古道熱腸。錢易黛想也不想就跟着她重新跑到樓上,一路上有不少東溟會喽啰,看見帶頭的粟羽也不曾阻止。
就這樣順利地爬到塔頂,戍守塔頂的幾個人不再懶散,而是盡職盡責地舉起手中镋叉耙鏟,交頭接耳道:“下面的人怎麼搞的,人質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粟羽旋幾下拼好的長棍,說:“我來拿她的鈴铛。”
“這……”其中一人猶疑着回答,“時英說過除了她親自出面誰都不許碰搶來的鈴铛,即便是你也一樣……”
她說話的語氣仿佛早跟粟羽打過交道,錢易黛想起适才那道疤痕心裡一陣犯怵,拉住粟羽問:“你們也認識?”
“樂始就在樓下,時英脫不開身,這才叫我上來拿鈴铛。”粟羽沒理她,專注地對把守銅鐘的那幾人說,“還是說你們隻肯聽時英的指令,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可是時英對我們千叮萬囑,說這個鈴铛她要留着當玩具,”另一人有些動搖,“你等着,待我牽繩問一問她。”
她真要牽動紅繩,粟羽遽然擡手,一道削尖了的竹筷就精準刺中紅線,将紅線釘在牆上。那幾人嘩然而起,用武器指着粟羽道:“果然有詐,你想帶着人質逃跑!”
“不是,我才不是人質啊!”錢易黛生怕誤傷自己,道,“你們不是認識嗎,怎麼一言不合還要動刀動槍的?”
粟羽仍舊無視她,抓起鐵棍喝道:“都别過來,我們的目标是竹簡和樂始,跟我身後這個人沒關系。”
對方逼問道:“粟羽,你要違抗上頭的命令嗎?”
粟羽沉默須臾,說:“我有該殺的人,也有不該殺的人。”
對面幾人明顯不敢與她對陣,其中一個咬咬牙說:“跟她說不清楚,我們人多勢衆,還愁打不過她?”
“别打啊,菩薩在看着,”錢易黛慌慌張張指着壁畫上垂眼的神仙,轉身撲到窗戶邊,兩手合十不知在嘀咕些什麼,念叨着說,“快,快落到塔頂上……”
粟羽回手抓住她:“你等着,還不至于要跳樓。”
“誰說我要跳樓,我是看見那裡有隻大雁,”錢易黛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她對着那隻孤雁用力招手,“大雁大雁快飛到塔頂,我願望實現拿回鈴铛,把這些人全部擺平!”
孤雁振翅劃過高空,錢易黛隻顧着求神拜佛,沒發覺在她身後的粟羽舉起手來。灌入窗内的疾風吹起粟羽手中那疊彩色的風馬紙,無數方形紙片猶如被風吹起的落葉,随風撲在那幾名嚴陣以待的東溟會成員面上,輕而易舉遮蔽視線。
看不見粟羽是如何靠近的,再有感覺時已經是粟羽踢開倒地的身體,揚手取下銅鐘内部的搖鈴。聽見慘叫聲時錢易黛才想起危險就在身後,回頭隻看見粟羽把搖鈴遞給她。
血濺在壁畫上,正好遮了菩薩的眼睛。錢易黛哆嗦着接過東西,轉眼一看又指着銅鐘邊叫起來。粟羽擡頭看去,那人隻剩最後一口氣,抓着手裡的匕首割向捆着銅鐘的繩索。
粟羽揮出竹筷試圖阻止,那人卻早已割斷牽引。銅鐘轟然墜下,當一聲落在地面,震得整座塔都搖晃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