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了,中午了,周延還自己在家呢,得回去給他做飯了。
周延吃不好要生氣的。
他想他應該是昨晚出來撿垃圾的時候摔倒了,所以在山坡睡了一晚。
可惡,怎麼能睡到中午呢?周延在家會餓的,畢竟他一點兒都不會做飯。
許小真氣喘籲籲跑回家,鐵皮房破了好幾個洞,下雨的時候潲進來水,到現在還沒幹,地面有點濕,家裡沒有周延的影子。
許小真飛快做好兩菜一湯,有香菇滑牛肉、芹菜香幹、西紅柿雞蛋湯,還有香噴噴軟乎乎的米飯,端到小桌上,飯菜都是熱乎乎的,周延愛吃的,葷素搭配,營養均衡。
他抱着膝蓋坐在一邊,等周延來吃飯。
許小真瘦削蒼白的下巴搭在交疊的胳膊上,身體小幅度前後晃動,眼睛直勾勾盯着門外。
周延呢?他怎麼還不回家吃飯?
生氣了?一定是生氣了,周延特别特别喜歡生氣。
但是生氣了也得回家啊?回家他才能道歉啊。
許小真轉動僵硬的脖頸,環視四周,亂糟糟的,櫃子都破了,這麼破破爛爛的家,周延就算看到了肯定也會生氣,不願意回來的。
他想,隻要把家裡收拾幹淨,周延就一定會回來的。
他一邊盯着外面有沒有周延的影子,一邊洗了抹布,跪在地上擦幹淨上面的腳印和血迹,用膠帶補好櫃子,還有牆壁的孔洞。
可等他收拾好家裡,天都黑了,飯菜也涼透了,周延還是沒回家。
直到過了一天又一天,天從白到黑再到白,香噴噴的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都馊了。
許小真菜垮着臉,把它們扒進自己肚子裡。
吃的時候還要時不時觀察周延會不會突然回家,上次他吃壞掉的飯菜都被周延兇了。
吃完之後,他洗幹淨碗筷,再做新的,重複着等待周延回家的動作。
直到第二輪飯菜也馊了,原索索紅着眼眶捧了一束白花走進屋子,看到不人不鬼的許小真發出尖叫。
原索索眼裡,許小真的頭發被血和泥漿糊得亂糟糟的,像一隻沒有撬開泥的叫花雞,右邊袖子破了,髒兮兮的,結着暗紅色血塊,本來就瘦的小臉更是瘦的眼眶都凹下去了,眼周青黑,嘴唇幹出一道一道血痕,整個人比城區流浪狗還狼狽。
“許小真你沒死!!!我前幾天來找你拿筆記的時候滿地都是血,還有子彈,我以為你死了你知道嗎?我還特意帶了花來祭奠你!”
許小真從桌子後面呆呆望向他,想了許久,才想起來他是索索,木讷地打了個招呼:“我沒死……”
“你在這兒做什麼呢?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許小真沉默了一會兒。
“我在等周延回家吃飯。”
原索索急忙撲過去,搖晃許小真的身體:“發生了什麼?你瘋了?得精神病了?等周延也不用把自己搞成這樣啊?他人呢?幾天沒回來了?他丢下你跑了?
日了狗了,我早說他靠不住!”
許小真低着頭,任由他像搖晃一個破布娃娃一樣搖晃自己。
周延人呢?
生氣跑走了。
不,不是……
血、槍、子彈、周延……死了……
“你說話啊!!說話!你怎麼了?還有一個星期就要高考了,你這是幹什麼?不去考試了?”
許小真擡起兩隻手,笨拙地在左邊胸口比劃了一下,一頓一頓,話不成句:“我想起來,了,周延,這裡,被他們用刀,捅穿了……”
原索索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圓,舔了舔嘴唇:“那,那屍體呢?”
那兩個字他說得格外輕,生怕刺激到許小真。
“不見了。”
這麼多天,許小真都在等周延回家,他突然想起來,周延不是生氣了不想理他,是他死了,他回不來了。
他在那片山坡睡了太久,都忘了,周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