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擴明明是整個聯盟的決定,議院卻說翻臉就翻臉,把賬全部算在軍部頭上。曾經的英雄淪為現在的罪人,連順理成章收攏軍權的借口都已經找好。
這場意外來得如此突然,徹底打亂羅斯蒙德想要挑起Alpha内亂再徐徐圖之的計劃,但Beta們的公關如此完美,将這個意外轉變成開戰最好的借口。
第一場鬧出人命的械鬥發生在審判會後的第三天。
可視光屏裡,染血的金屬地面被水沖洗後嶄新如初,再也看不出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駭人聽聞的事情,流血者的痛苦和遺言都随之煙消雲散。
門外的衛兵一天天增多,十天半月不見安德烈和嚴楫是常有的事。就算偶爾見到,也是來去匆匆。
或許是因為鐘情視力和聽力都被嚴重損害的原因,他們都變得異常沉默。有時候鐘情甚至會把他們弄混,分不清将他抱在懷中的人究竟是誰。
軍人的直覺告訴鐘情現在是軍部占上風。
他們不缺武器,各大軍事基地會源源不斷向首都星輸送武器;他們也不缺錢,在外星系攻占下的大量資源礦足以支撐他們的軍費開支。
但他們缺路。
所有物資和人員運送到首都星來需要經過重重關卡,而看管這些關卡的政要基本上全都是Beta。這種情況下,他們要麼殺出一條血路,要麼用多餘物資本身數倍的錢來打點賄賂。
Beta畢竟占有全聯盟總人口數量的60%,沒有Beta,軍部也很難正常運轉。
所以,軍部與政部之間的關系就像是跷跷闆的兩頭。
戰争初期,平衡點偏向軍部,可時間拖得越長,平衡點就會越來越傾向政部。如果不速戰速決,軍部最後的結局隻會是土崩瓦解。
對于Alpha來說,軍校不曾教導他們道德,所以槍口可以毫無負擔地同時對準敵人和朋友。
對于Beta來說,既然聯盟的外擴無法犧牲掉這些人形兵器,那就讓他們親自動手。
看起來Omega在這場近在遲尺的戰争裡什麼也做不了。
他們沒有槍炮,沒有星艦,也沒有盟友和領導。但是,就算最後的勝利果實是通過偷竊和欺騙得來的,那也值得。
安德烈和嚴楫都已離開,家裡沒有别人,鐘情便靠在窗邊遠眺。
突然,一股極其濃烈的危機感向他襲來。
他下意識偏了下頭,一枚子彈擦着他的顱頂飛過,帶着穿透空氣的細微風聲,釘進他身後的木質衣櫃。
周圍突然變得極其安靜。
聽不見護衛巡邏的聲音,也聽不見智能設備系統運轉的動靜,就好像他們全都憑空消失了一樣。
鐘情感受着地闆傳來的微微震顫——有人在房子裡走動,至少四個,而且其中一個已經到了門外。
他赤腳來到床前,抽出藏在枕頭底下的匕首。他把匕首藏在身後,輕輕走到門邊,在門被打開的瞬間幹脆利落地将門外的人割喉。
他已經盡量把動作放輕,但因為看不清對方的具體身形,隻能憑一個隐約的輪廓猜測對方頸動脈的所在,所以他必須用盡全力來保證就算失手,對方也沒有還手的餘地。
他沒有多餘的力氣扶住對方軟下來的屍體。
血液噴濺和屍體倒地的聲音還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走動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夾雜着幾聲不确定的呼喚。
鐘情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他躲在對方必經的一個轉角旁,用衣擺吸幹掌心和刀柄上的血,然後靜靜等着對方的到來。
在離他幾步遠的時候對方突然停下來。鐘情聽見槍支和槍套碰撞的聲音,意識到對方已經發現了不對勁。
鐘情輕輕蹲下身子,在對方猛地轉身沖上來朝前方掃射的時候抱住他的腿,用巧勁把他絆倒後,刀尖如行雲流水般插進對方的後心。
手臂突然一疼,鐘情放棄拔出匕首,捂着手臂上的槍傷跑回房間。
門外,第三個人和第四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鐘情離開門邊,靠在床尾坐下,脫下沾滿血的上衣給手臂上的槍傷止血。
大門被打開,兩名全副武裝的殺手借着走廊的燈光看清了面前的人。
一個赤裸着上身的Omega,白皙的胸膛上沾着血迹,纖長俊秀的手指沒有握着任何武器,垂眸看着地面的樣子似乎全然無害。就算一旁還有一具同伴的屍體,也毫不影響他的迷人。
其中一個殺手放下槍向他走來。他蹲下來輕輕撫摸着鐘情的臉,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下一刻就被一根針狀物刺透太陽穴。
第四個人被這變故一驚,開槍射中了鐘情的左肩。鐘情忍着劇痛,向旁邊的櫃子翻滾過去。
殺手看了眼同伴死不瞑目的屍體,意識到太陽穴上插着的不過是一根座鐘裡的時針。他咒罵了一句,端槍全神貫注地瞄準着躲在櫃子後面的人。
在即将走到櫃子旁的時候,他被不知道什麼東西絆倒。摔倒的那一刹那,鐘情從一旁翻出來,單腿壓在他身上去搶他的槍。
但是他的力氣遠遠不如身下的傭兵,僵持之中反倒把槍扔到更遠的地方。
鐘情的格鬥術空有技巧,沒有力氣支撐讓他很快就落在下風。對方每一拳都下的死手,如果不是鐘情盡量護住要害,絕不隻是吐血這麼簡單。
最後,鐘情癱到在血泊中,再也無法爬起來。他雙眼半睜半閉,似乎已經失去大半意識。不遠處躺着一朵快凋謝的玫瑰花,他像是已經忘記自己現下的處境,想要伸手去夠那朵玫瑰。
終于确定他已經沒有還手能力,殺手喘着粗氣,憐憫地看着他,走過去撿起那朵玫瑰放到他手中。然而下一秒——
在殺手俯身,想要把鐘情拎起來的時候,尖利的玫瑰花枝以讓人無法反應過來的速度刺進他的眼睛,迸濺的血液弄髒了白色花瓣。
嘭。
槍聲響起,痛苦的哀嚎戛然而止。
鐘情從那個血窟窿裡抽出他的玫瑰。他什麼也看不見,不知道這究竟是一朵紅色的伊甸園,還是一枝純白的雪山。
花瓣和血液混雜出一種奇異的芬芳,鐘情深深吸了一口。
他什麼也聞不到。
像是有兩把鋼鋸在切割他的頭顱,疼痛之下他眼前一陣陣發黑。因為失血他全身發冷,冷意讓他的身體麻木,連那朵玫瑰也快要握不住。
恍惚間他仿佛聽見腳步聲。
一步,兩步,三步。停在他面前。
就在鐘情以為這是幻覺的時候,有人在他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
突如其來的禁驚懼之下,鐘情想要反抗,卻連擡手的力氣也沒有。
他暈倒在一片黑暗之中。
*
“他是我們的籌碼,不是你一個人的戰利品。”有人怒氣沖沖地說,“别小瞧他,蘭凱斯特四具屍體還不夠教會你這個道理嗎?”
“可是,如果你見過那時候的他,也會像我一樣舍不得把他還回去的。”另一個人滿不在乎地說。
如果安德烈在這裡,就會認出這個人就是聯盟通緝令的榜首——一個早在萊昂星系時就已經死在他手裡的、惡貫滿盈的星盜首領。
死而複生的匪首滿懷愛意地看床上沉睡了許久的人,問道:“醫生有說他什麼時候醒嗎,戈雅?”
戈雅·羅斯蒙德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應該很快就醒了,醫生說他已經脫離危險。”
他看不下去對方一臉快樂的表情,擡腿就想走,快出門時又停下來,最後一次确道:“你确定要隐瞞他的存在,修恩?這可是你報複安德烈最好的機會。”
修恩·羅斯蒙德朝他一笑:“就算不能在他面前炫耀……親手弄丢自己的老婆,就已經足夠他痛苦一輩子了吧。”
“行吧。”戈雅朝他敷衍至極地行禮緻意,“聯盟保佑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