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第三次來的時候終于不是空手上門。
他帶來工具,在鐘情不解又期待的眼神裡,在院子裡紮了一個秋千。
對這個秋千,鐘情愛不釋手。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他還從來沒有玩過秋千,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有玩過玩具。
強壓之下,聯盟的娛樂方式很少,而唯一的Omega戰士鐘情所有童年時光都是在訓練場度過。
安德烈坐在一旁吃着主人家犒勞的小甜品,對秋千起到的作用感到滿意。
天台上垂下的玫瑰花依舊被養得很好,一朵一朵花開不敗,院落裡的橙花和鹿子草則顯然是已經很久沒有修建過,茂盛的枝葉都要長到路邊來。
在這裡紮一個秋千并不為别的什麼——都是花,當然要雨露均沾,對玫瑰過于關注不是什麼好事。
鐘情在秋千上晃晃悠悠。
他玩夠了才看向安德烈,微笑道:“元帥要有幾天不能來蹭吃蹭喝了。”
安德烈拿着小點心的手一頓:“為什麼?”
鐘情笑眼微彎,看得出真的很開心:“我要去首都星看望我的父母,校長已經準假。”
安德烈不假思索:“我跟你一起去。”
話一出口他就察覺到不妥。似乎過于親昵了些,到有些冒犯的地步。
但鐘情不以為意,輕輕巧巧地答應道:“好呀。”
首都星是聯盟的政治中心,橫跨整整三個星系。那裡有最傑出的人才,最富有的家族,和最隐形的牢籠。
太空星船已經将躍遷的強度放到最低,但鐘情還是因為身體難受,整個旅程都昏昏沉沉,飛船停靠後好一會兒,才勉強恢複過來。
鐘家其實已經和平民沒有什麼區别。
之所以還總是被人想起曾是沒落的貴族,是因為鐘情的父親是高級知識分子,曾經研究所的傑出人才,諾亞程序破譯和特工組織都有他的參與。
作為一名科研人員,他還很年輕,因為某些原因過早賦閑在家裡。
他的妻子,也就是鐘情的母親,是一位很美麗的Omega。她的身體也很不好,不是因為基因,而是因為藥物。
她違背了Omega的本性,為了避孕找來違禁藥物服下,差點因此死在手術室。
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并不是沒有收獲,她成功毀掉了自己的生殖腔,所以鐘情沒有弟弟或妹妹。
司機安德烈被打發出去自己找樂子,鐘情留下來和父母單獨相處。
三個人沿着僻靜的小路慢慢走着。他們聊着稀松平常的小事,多是鐘情和母親說話,父親在一旁靜靜地聽着,偶爾附和補充兩句。
他們的退休生活乏善可陳,鐘情婚後近似于家庭主婦的生活也沒有什麼可聊的。很快就沒有話題可談,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鐘情突然道:“我找不到諾亞身上任何的突破口。”
“别急,他是整個機器人軍團的智能中樞,當然不是那麼好對付的。”開口的是Omega母親,“我有預感,這次諾曼星系的戰争之後,事情一定會有轉機。”
Alpha父親也在一旁附和:“和諾曼的這場仗打赢之後,他在軍部的勢力和威望就要超過許多長輩了。他不會無所作為的,鐘情,你要耐心等待。研究所那邊有些消息沒有瞞着我,我根據它們寫了些分析,你有空就看看。”
“嗯,我會看的,父親。”
一家三口還沒好好聊上幾句就又把話題扯到工作上,頓時也失去散步的心思。
Alpha父親催促兒子趕緊回家看他寫的分析報告,對此母親隻能歉意地看着鐘情,沒有開口阻止。
鐘情剛回到家就被關進書房。
那份分析報告被壓在抽屜的最底層,鐘情把它翻出來。
這是一份手寫的分析報告,字迹剛硬的長篇大論裡偶爾插進一些娟秀小巧的補充。
母親的見解總是一針見血,父親對此習以為常,甚至不以為意。
鐘情剛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意識到這一點,他的母親有過人的學識和膽魄,但這些東西就像是燈下黑一樣被她的父親和丈夫無視着。
在他們眼裡,身體柔弱的母親和其他Omega沒有什麼兩樣。
結婚生子是她唯一的人生選擇,才華和膽魄都是便于相夫教子的工具。隻有這個世界同為Omega的鐘情能看得見母親作為人而不是Omega的美德。
對Omega的基因編輯要比Alpha難許多,所以Omega數量一直少于Alpha。
為了保證基因的多樣性,聯盟規定Alpha和Omega一旦結合就不能随意分開。
哪怕鐘情的母親隻生下一個Omega兒子就失去了生殖腔,按規定她的丈夫仍然不能與他離婚。
所以他被迫把鐘家所有的資源都用來培養唯一的兒子鐘情。
在鐘情的記憶裡,這個男人看過來的視線總是在觀察、衡量。
他是在計算他的分量——一個擁有超常身體和心理素質的Omega兒子讓他出盡風頭,就算後來出事風光不再,卻能嫁給川坨數一數二的頂級世家繼承人嚴楫元帥——這麼看來,一個Omega兒子不比一個Alpha兒子差。
這個人永遠也不會理解他的兒子在想什麼,也不會知道他的妻子在想什麼。
來到首都星第三天的時候,安德烈去而複返。
鐘情看見站在門口的他時有些意外:“元帥?我還以為你會回蘭凱斯特家族呢。”
安德烈低頭看着他,沉聲道:“已經回去過了。”
鐘情稍稍讓開方便他進門,同時問:“你好不容易休假回家一次,你的父母舍得你兩三天就又跑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