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情的意識先于身體清醒過來。明亮的燈光透過閉着的眼皮,變成暖橙色,身體一動不能動,遍布細密的、乏力的疼痛。
似乎有許多人正圍着他忙碌,耳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當然還有難得帶點感情色彩的系統電子音。
【員工!你活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系統難得這麼關心他,但鐘情一點也不感動。
【有人刺殺我,你為什麼不提醒我?】
系統理直氣壯:【誰讓你禁言我的?】
【我又沒關你攝像頭。隻要你看見了,就完全可以給我拉警報。】鐘情幽幽道,【你又接私活去了吧?】
系統在局裡有些資曆,本不該分配來帶新人。它心中一直忿忿不平,一有時間就掉線去幫其他系統代班賺小費。
鐘情知道這一點,左右這個世界系統也幫不上什麼忙,所以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沒想到會在臨門一腳的時候出這麼大的岔子。
系統老實道:【對不起,員工,你别舉報我。我以後一定對你一心一意,再也不出去掙外快了!】
鐘情無奈。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倒不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在這個世界應該沒什麼仇家,誰會刺殺我?】
一人一統把走過的劇情點從頭回憶到尾,确實找不出一丁點得罪過人的迹象。
雖說一直存着刺殺男主的心思,但因為沒等到合适的時機,鐘情從未付諸過行動。
在表面上,他一直是一個溫柔體面的助教,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地愛護,隻是偶爾會對嚴楫這位高材生表現出重視。
鐘情想得頭疼,索性将這個問題放下,勉強睜開眼睛。
身邊的人還在不遺餘力地救治着他,冰涼針頭不時貼上皮膚。見他睜眼,白衣醫護們全都分外驚喜:“鐘上尉,您醒了!”
上尉?看來他果然升官加職了。
大概是已經躺了很久,鐘情的聲音變得破碎虛弱。
“是糖霜子彈?”
醫護們面上的喜色瞬間消失。
糖霜子彈下從無活口。
這樣甜蜜的名字,卻是公認最可怕的武器之一。哪怕是對戰窮兇極惡的星盜,雙方都會默契地禁用糖霜子彈。
它的殺傷力與離子武器、激光武器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它可怕的地方在于,它被研究出來的目的似乎隻是單純為了折磨中彈者。
銀河系人馬座旋臂頌恩星系的某顆星球上産出一種極為稀有的晶石,質地堅硬,能穿破星艦的鍍鉻防護罩,但受到第一次巨大沖擊力後便會變得極其脆弱,隻需要再次施加小小的壓力就會瞬間碎裂成粉塵。
糖霜子彈就包裹着一層這樣的晶石,半透明的晶體模糊了内裡子彈的深色,在光線下顯現出霧蒙蒙的白灰色,就像一塊結霜的糖。
它在穿透戰艦外殼後觸碰到鐘情的皮膚,晶石在鐘情的身體裡炸開,無數粉塵順着血管滲進身體裡每一個角落,不會被吸收,也不能被排出。
大多數人受不了劇痛選擇自殺,剩下一部分人忍過疼痛,卻無法阻止粉塵漸漸阻塞血管,也無法阻止晶石上的放射性元素帶來的器官衰竭。
“人抓到了嗎?”
在場沒一個人敢看他。整整兩周,軍部将全聯盟翻了個底朝天,那位暗殺者卻像一滴被蒸發的水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鐘情無力地勾了下唇角。
“我還能活幾天?”
就算剛剛親自和死神打了個照面,躺在床上整整兩個星期滴水未進,他仍舊是從前那幅柔和清冷的模樣,被病痛摧殘得蒼白憔悴的容貌也仍舊透着攝人心魄的美。
毫不怨恨,也毫無意外。
幾個年輕的醫護已經轉過頭去不忍再看他,隻有領頭的醫生用堅定的語氣向他承諾:“鐘上尉,您一定會好起來。”
無論如何,病人醒過來是個好消息。醫護們正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傳遞出去,不等他們碰到門把手,大門就被人從外面撞開。
來人是嚴楫。
他的手臂處綁着繃帶,此時因為胡亂用力已經開始滲血。那顆子彈刺入鐘情的身體後,彈片四射開來,也劃傷了将他緊緊抱在懷中的嚴楫。
血順着他的胳膊淌到手背上,他好似感覺不到疼一樣,一步步走過來。
就在鐘情心中充滿對Alpha逆天體質的羨慕嫉妒恨時,嚴楫突然單膝跪地,露出死死攥在掌心的戒指盒。
純白的絨布盒已經染上斑斑血迹,裡面碩大的鑽戒卻依然潔淨澄澈如初。
嚴楫嘶啞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向您求婚,鐘上尉。”
鐘情:“……”
這流程是不是走得太快了點?他确實礙于角色設定對嚴楫稍微特殊些,但也沒有超過正常師生關系呀?
他下意識想要開口拒絕,但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糖霜子彈的後續治療費用極其高昂,所必需的超等治療艙全聯盟僅有三台,落敗的鐘家根本沒能力負擔。
就算軍校看在他以往的貢獻上願意養着他這個廢人,但作為失去戰鬥價值的軍人,他将變得不再像從前那樣不可染指。
因為遠超同性的身體素質和一張過于漂亮的臉蛋,鐘情在這個世界幾乎是從小就在萬衆矚目中長大。想打他主意的人多如過江之鲫,隻是害怕引發民憤和軍部報複才一直隐忍不發。
現在糖霜子彈帶走了他所有倚仗,可以想象,當他踏出病房半步,就會有無數人像嚴楫一樣,跪在地上向他獻上戒指。
不是嚴楫,也會是别人。
【員工,提醒你一下哈,你是嚴楫的深情男配,按照人設你是不能拒絕他的求婚的哦。】
鐘情:【……】
差點忘了還有這茬。
他不再猶豫,伸出手讓嚴楫替他戴上戒指。
向來漫不經心遊刃有餘的Alpha終于松了口氣,緊繃的身體瞬間洩力,倒進鐘情懷裡。
系統啧啧道:【繞了這麼一大圈,最後還是用着副弱雞身體嫁進了嚴家,你這不瞎耽誤工夫嗎?看吧,最後不還是得用我那套,在枕頭底下藏把刀嗎?】
鐘情正虛情假意地摸着懷裡人的頭發。嚴楫的求婚讓病房中的白衣天使們一個個眼淚汪汪,當着觀衆的面,他也不好表現得太敷衍。
他正要開口怼回去,突然感受到門外傳來一道有如實質的冰冷視線。
他擡頭朝門邊看去。
那裡悄無聲息地站着一個人。他渾身浴血,不知來了多久,腳下的地闆已經積起一灘血水,讓人詫異他現在居然還站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