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奈突兀而詭異的舉動使我心底潛藏的不安更盛,我幾乎是強硬地避開了他的手起身。
飄揚的雪花落到黑發青年的臉上,化開成透明的雪水,他仰着頭看我,雙手放在膝上,黑眸沉靜,什麼都沒說。
我慢慢地冷靜下來,垂頭看他:“休息得夠久了,走吧。”
泉奈嗯了一聲,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起身握住我的手,淡笑道:“好。”
我狐疑地望他一眼,他像個沒事人一樣,提議道道:“再去買幾件冬衣吧,你的手有些冷。”
我好幾次想要開口他剛才為什麼突然那麼做,他那樣就好像他已經……看不見了一樣。
但每每我想張口問他的時候,他就會突然提起一些事來轉移我的注意力,眉眼溫和,不像是故意的。
我的心思徹底沒法放在逛街上了,宇智波泉奈這家夥卻突然像是逛街上了瘾,拉着我去買各種東西。
到成衣店買冬衣的時候,我本來想随便添一件就夠了的,畢竟到了我們這個份上的忍者,氣溫對我們的影響并不大,泉奈卻說這不影響我們感知冷熱,讓我多選幾件。
“那你也選幾件呀,不然你站在我邊上,穿得這麼少,顯得我輸給你了一樣。”看起來太丢臉了。
泉奈忍着笑說了聲好。
最後我們全都兩手不空,大包小包地抱着東西回了族地。
回去的路上人迹漸少,我用了個分/身術讓分/身替我拿着東西。
自從見過宇智波真生用分/身術帶孩子,我就感覺自己在這上面打通了任督二脈。
泉奈見狀嘴角微抽,卻如法炮制。
分/身送東西回去,我卻扯住他把他逼在一棵樹前,問他今天怎麼這麼反常。
換以前我絕對不會相信自己有朝一日會對泉奈做出樹咚這種事。
樹梢上的積雪簌簌抖落,灑落到我們頭上。
“反常?”他的頭發顯得越發黑,泉奈沉默片刻,似乎想找借口轉移話題,但深山老林裡也沒有什麼話題可說,最後不得不接口,“我沒有。”
他輕緩地眨眨眼,垂眸看我時眼中浮起幾絲故作的笑意:“實在要說的話,我隻是想如當初承諾那般,好好照顧你。”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他為了增強自己話語的真實度,嘴角也微微翹起,仿佛十分輕松。
忍者當然擅長演戲。
就和他之前企圖遮掩自己的眼睛狀況一樣。
“照顧我?”我緩緩呼出一口氣,在散開的白色霧氣中閉上了眼,伸手撫上泉奈的臉。
——就如之前他對我做的一樣,一寸寸地沿着他的面部骨骼往下探去。
手探到一半,被泉奈抓住了,他的嗓音發緊:“千織。”
我睜開眼看他,他臉上的笑意全都消失不見,我問他:“你想到了什麼?”
他抿起唇,隻是說道:“你想多了而已。”
我垂眸不看他:“是嗎?尾獸的研究,應當進展不大吧。”
林間風飒飒而過,雪落無聲。
“你究竟打算做什麼,泉奈?”
萬物都有求生的本能,當眼前擺着一條有希望的道路時,明知道希望微小,也會忍不住嘗試。
根治萬花筒的弊端上有一條捷徑,失去一雙萬花筒後,族中能夠得到一雙永恒萬花筒。
那麼失去了對手的千手扉間怎麼辦呢?
——不提可能會因此占上風的族長,族裡還剩一雙普通萬花筒呀。
我和泉奈互相切磋着長大,他再了解我的水平不過了。
即使我不用萬花筒,我的幻術也能讓與我對敵的人栽跟頭。
攥着我的手更緊了,泉奈緊緊盯着我,一言不發。
我沒有錯開視線,等待他的回答。
他擡起一隻手按住我的背,緩緩垂下頭,我整個人被他箍在懷裡,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窩,輕聲說話,語氣掙紮。
“千織,我們離婚吧。”他說。
他現在所做的,和他口中的話,簡直是兩個極端。
“……原因呢?”
事到如今,我竟然覺得萬分平靜。
或許是早有預料。
可能是在又旅指出我們奇怪的相處模式之時,也可能是在察覺到他動了捐眼的心思時。
泉奈的力道越發大了。
“你知道的,”他緩慢地說道,“我是因為哥哥,才答應婚事的。但我可能沒辦法做到當初承諾的事了。”
“千織,我不是宇智波真生,你也不是彩香,我們也不可以是,”他喃喃道,“族裡也不可以低千手一頭。”
那兩個人?
我想起來了,當初我們去探望彩香時,泉奈表現出的異樣。
曾失去宇智波真生的彩香一人吃力地操持着家庭。
原來如此。
“這件事,你想了多久呢?”我又問他。
泉奈沒有說話。
似乎也沒什麼必要問下去了,我想。
畢竟再問下去也改變不了什麼。
“泉奈,”我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背,悶聲說道,“你松手吧,我同意了。”
有什麼不能同意的呢?
他想走上那條失明的道路,我是族長獲得永恒萬花筒後的既得利益者,沒有理由不支持他的做法。
在最後他甚至将我摘了出去,我也不必煩惱他失明之後我們的婚姻會變成什麼樣。
就像他說的那樣,我們不可能變成宇智波真生和彩香,難道我要照顧失明的他一輩子嗎?
我完全沒有必要難過。
我一點也不難過。
隻是要結束一樁荒唐的、源于兒戲般理由的婚姻罷了。
沒了眼睛,他不上戰場,大概也不用死,正所謂皆大歡喜的結局。
泉奈遲遲沒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