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去世後,赦兒的信便不來了,史氏也不常來信,來信就誇政兒怎樣怎樣優秀,赦兒如何頑劣。那時赦兒已經被送進宮中,陪皇子讀書去了,連榮國府都回不來,赦兒頑劣與否史氏又如何得知的?賈代善明白史氏的心思,無外乎一個聽話的貼心兒子被一個已經成了氣候的兒子更好控制罷了。賈代善不予理會,有限的幾次返京也沒見到赦兒幾面,那時候赦兒已經成了太子的小尾巴,太子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聖上和他對這個事情樂見其成,他知道赦兒沒有什麼才幹,如果和太子打好關系,就算到不了他和聖上那樣,也可以讓太子上位後保赦兒,保榮國府一世平安。
再後來,就是他得知太子預謀造反,他連夜回京,正巧碰上了準備出門的兒子,他沒來得及問赦兒為何夜裡出門,他直接把人扣住,壓在了宗祠中,他還記得他問過,假如太子謀反,他會如何。赦兒笑着說,“士為知己者死,就算陪着太子哥哥走一遭又如何。”他的長子,他的好兒子,斷不能毀在這種謀反的污名裡,賈代善痛得麻木,下了狠手,他親手打斷了赦兒的腿,然後進宮請罪。
聖上那夜也很蒼老,像個痛失愛子的垂暮老人,暮氣沉沉。最終赦兒被放過了,但赦兒變了,他窩在榮國府裡,斷了以前所有的聯系,醉生夢死,做了個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仿佛赦兒身上所有的朝氣都被他打斷了,随了那死去的太子走了。
賈代善垂着頭,不讓聖上看見他紅了的眼睛。但聖上懂賈代善的痛,太子死了的那個晚上,他也是如此,他清楚地知道一切,卻什麼都不能做,他甚至不能像賈代善一樣,打斷太子的腿,來換太子活着,哪怕是行屍走肉。因為他輸了,權力的傾軋就是這麼殘酷,一朝輸,滿盤皆輸。
“恩侯的死,朕會給你一個交代。”兩個老人沉默許久,聖上終于開口了。“恩侯之前是一等神威将軍,朕便賜恩侯齊安伯爵之位。由恩侯的長子承襲,三世罔替。”聖上把自己準備好的聖旨遞給戴權,讓他一會兒去宣旨。
“皇上,老臣有事要秉明。”賈代善将賈赦臨行前寫好的奏折呈了上去,“赦兒說希望張氏能好好照顧瑚兒和琏兒,所以請聖上賜張氏诰命加身,以後這孤兒寡母也有所傍身。另外,”賈代善頓了頓,“老臣希望赦兒能走的安心,望聖上能将赦兒的屍體找回來,老臣也好将赦兒入祖墳。”聖上對賈赦的心結純粹是别扭導緻,賈赦之前總是跟在太子身後,每次見到賈赦他總能想到太子,久而久之,也就不想到賈赦了。現在賈赦死了,他突然覺得太子好像徹底離開了這個世間,他又有些難過,那種眼睜睜看着太子死去的痛苦又淹沒了他。
聖上現在對賈赦的愧疚心很重,自然應允了賈代善的請求。當然邊境八百裡加急打破了這一切,方信的八百裡加急晝夜兼程,自然趕在了巡查隊伍的前面,而這聖旨的頒布自然要等到巡查隊伍的确切消息才可以。雖然聖上和賈代善已經可以确定賈赦遇刺身亡的消息是真的了,但沒有真憑實據之前,就連向史氏都不能透漏半句口風。當然這略有點君臣相得的大好氣氛僅限于加急文書呈遞到聖上手中之前,聖上一目十行,看完了王子騰等人的累累罪行之後,隻覺得雙耳轟鳴,氣血上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戴權急着撲過來給聖上順氣,大呼讓請太醫,賈代善也近前幫忙,聖上掙紮着把住戴權,讓他不要找太醫,請來沈琳,苗尚書,四皇子等人,聖上喘着粗氣,恨不得千刀萬剮了這禍害。他歪倒在禦座上緩神,擡手示意賈代善去看文書上的内容。
賈代善本來不明覺厲,于是趕緊拿起來,不過才看了幾張,就氣的想持劍看了王子騰這狗賊,他恨聲道,“王子騰吃裡扒外,賣國求榮,說不定就是怕聖上發現自己的龌龊勾當,所以在半路劫殺赦兒!”他說的無心,但聖上聽得有心。無論王子騰活不活着到了京城,聖上的心裡對王子騰,王家已經有了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