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達西在三個人的聊天裡常扮演潑冷水的角色這一角度來說,他不會輕易開口去向伊麗莎白小姐邀舞,但布蘭登上校深知:愛情裡的克制往往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刻化作令人抛卻一切顧慮的力量。
這一點,在他看到達西反常地站在人群中環顧四周時得到了驗證——他在找伊麗莎白小姐。
而看着站在跟前的艾莉絲,布蘭登上校明白自己何嘗不是和達西一樣,自以為能夠把守住内心,實則早已經繳械投降。
“達西先生總算願意感受一下跳舞的樂趣了?還是說他隻和賓利小姐跳?”
“達西也不是隻和一個人跳舞,隻不過舞會上他熟悉的小姐不多,”布蘭登上校道,“我走開的時候,賓利小姐在和梅裡頓的其他紳士跳。”
“這話說的,達西先生的性格都變成内向怕生了,”艾莉絲黑色的眼睛裡隐隐帶些控訴,“梅裡頓的小姐可不會吃人。”
“跟朋友相處的時候,達西會更健談一點。”布蘭登上校說,“被他認可的人,總是能得到優待。”
“如果每個認識的人都能得到朋友的待遇,那才顯得廉價呢。”
說罷,艾莉絲抿了抿唇,她問:“不被他認可的人,是不是就會得到凜冬般的對待?”
布蘭登上校看向她。
茶色的眼眸好似能看到艾莉絲的内心深處。
深知布蘭登上校在戰場上鍛煉出來的敏銳,又無由來地認定他不會诓騙她,艾莉絲終究是開門見山地問出了她想知道的事情。
“……大概是出于某種考量,達西并沒有告訴我們他和威克姆先生的糾葛。”
“上校你和達西先生認識了這麼久,難道之前從未見過威克姆先生嗎?”
“他隻在幾年前提起過一回,”布蘭登上校回憶,“我記得事關教區的職位,但威克姆先生似乎因為某方面的欠缺,無法勝任,而達西額外給了他一筆錢。那時候,他們的關系還沒有差到如今這種地步。”
“什麼,達西先生還給了他一筆錢?”艾莉絲驚呼。
“如果我沒記錯,那不是一筆小數目,絕對夠威克姆先生靠這筆錢重新去謀個好出路。”
布蘭登上校見艾莉絲滿臉震驚,還以為是她不相信:“達西很看重親人,他不會擅作主張,違逆先人的意願和期望。那筆錢算是達西給威克姆先生的補償。”
他透露的信息,無疑使威克姆先生的話出現了漏洞——他隐瞞了這筆錢的存在,讓所有人都認為達西先生是個蠻橫無恥的人。
艾莉絲幾乎不帶任何猶豫地相信了布蘭登上校,心中的天平也随之倒向達西先生,但她的态度反而躊躇起來,欲言又止。
梅裡頓裡的秘密跟地裡見風就長的野草一般,以威克姆先生口吻叙述的和達西先生的過往恐怕早已傳到了絕大多數人的耳朵裡。
她擡眼偷偷觀察布蘭登上校的神色,他估計并不清楚威克姆先生在背後怎樣诋毀他的朋友。
平心而論,假如是她的親友被這般污蔑,她肯定是無法忍受的。
“達西先生能有上校你這樣堅定地站在他立場的朋友,是一件值得旁人羨慕的事,”艾莉絲斟酌着語句,“不過,上校你應該比我更懂人雲亦雲的道理。”
布蘭登上校沉思過後,語氣鄭重:“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艾莉絲小姐。”
一如附近乍然失語的人,他們沉默了下來。
舞會的樂曲适時變換了風格,從熱烈轉而舒緩,幾秒的死寂後,竊竊私語恰如燒開的水,沸反盈天。
“是達西先生,”有位年長的夫人急忙咽下口中的酒,“他居然在和梅裡頓的小姐跳舞。”
布蘭登上校和艾莉絲齊刷刷地轉頭看向舞池,裡面赫然是他們剛才談論的主角。達西先生一反平日對跳舞的冷漠,對梅裡頓年輕小姐的挑剔,恭恭敬敬地邀請了伊麗莎白作為他的舞伴,和他跳上一支舞。
難怪目睹的人都一臉不可思議,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達西先生會上場,更想不到居然是班内特家的二小姐成為第一個與達西先生跳舞的姑娘,把賓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刨除在外的前提下。
但不得不說,達西先生和伊麗莎白看上去不亞于賓利先生和簡的登對,他們都稱得上是郎才女貌。
“這就是達西先生今晚的打算?”他居然真的第三次邀請了伊麗莎白。
艾莉絲不免思忖起達西先生會不會有可能成為她的姐夫,然而她又聯想到伊麗莎白對達西先生的印象。她搖了搖頭,打算等舞會結束後再把新得知的消息告訴伊麗莎白。
“既然達西先生都做出了改變,”看着廳中央整邊說着話邊跳舞的達西先生和伊麗莎白,艾莉絲打趣道,“上校你還打算堅持原本的觀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