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内特太太的平和隻維持了短短一會,就被柯林斯先生肆無忌憚環顧房子内部的視線所打斷。
他的姿态有如是在行使主人的權利,視察自己的财産,而生活在裡面幾十年的班内特一家倒像是租客,正戰戰兢兢地擔憂哪一天就會被無情地趕出房門。
她又不樂意聽柯林斯先生對屋子的恭維了,這些贊美不亞于往她心窩子上捅刀子。
不過柯林斯先生是個不需要别人多麼熱絡,單靠自己就能誇誇其談的性格,加之幾位小姐們很樂意和這位兼具兩種性格表現的表哥交談,場面才沒僵持。
她們走過備受稱贊的客廳,把柯林斯先生領到飯廳。在蠟燭的照明下,整齊擺放的銀質餐具閃爍着金屬的光澤。
為了招待客人,班内特家今天的晚餐很是豐盛,廚娘竭盡所能地發揮出自己的水平,以免影響客人對主家的評價。
柯林斯先生吃過幾道菜之後,又打算說些好聽的話:“太太,請問我該稱贊哪一位表妹?”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看他,“畢竟我很久沒有品嘗過這麼美味的佳肴,這是那位表妹的廚藝?”*
氣氛有些死寂,班内特太太壓着火告訴他:“我們雇得起在廚房做事的仆人,小姐還不至于到親自下廚的地步。”*
她現在再次認為柯林斯先生的面目可憎起來。
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但凡是生活富足的人家,頂多教女兒一兩道能拿得出手的菜,誰真的會讓女兒整日待在廚房裡受油煙的危害。
柯林斯先生為自己的失言連聲道歉,他不該用别人家的情況來推測幾位表妹,因為朗伯恩的産業完全可以支撐班内特家的開銷。
他的道歉實在不算高明,起碼班内特太太神色愈發冷漠,幾位小姐也都默默用餐。
屋子裡安靜的隻能聽見刀叉劃過食物、高腳杯端起又放下的動靜。
“或許你可以跟我們聊聊信上的那位恩主,”班内特先生說,“我想你應該很感激她的恩情。”
說起凱瑟琳夫人,柯林斯先生如同打開了話匣子般滔滔不絕。明明她本人不在現場,柯林斯先生仍然用大段的話贊揚她的出身和為人,并且就他看見的班内特家的任何家具,都能引出凱瑟琳夫人莊園内的華貴富麗。
“所以你任職的地方離她的羅辛斯莊園近嗎?”
柯林斯先生說:“并不遠。在空閑的早晨,我會從自己的住宅一路散步過去,欣賞莊園的宏偉。偶爾凱瑟琳夫人會坐着她的四輪馬車屈尊經過我的住宅。她會慰問我的日常起居,給我提供一些合理但我有所欠缺的建議。”
“聽上去她很看重你。”班内特先生抹了抹嘴巴,他略顯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神情似笑非笑。
“我發誓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好的資助人了。”柯林斯先生的語氣謙卑,“她不僅為我提供了一份體面的工作,還會邀請我去她的莊園裡用餐。在我父母相繼離世後,凱瑟琳夫人是第一個關心我生活的人,她指出我已經到了該成家的年紀,得有一位賢良的妻子為我打點家務。”*
最後一句話,柯林斯先生看向了班内特太太。
“有時候,我也會有過僭越的想法,或許夫人是把我當成了需要照顧的小輩,不過我清楚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但我依然發自内心的感恩夫人的好心。”
“能得到你這麼真切的感激,她的為人一定很平易近人。”班内特太太問,“那她有子女嗎?”
“她有一個女兒,未來會繼承羅辛斯莊園,成為下一任公爵夫人。”
繼凱瑟琳夫人,柯林斯先生又誇贊起那位有着大把财産和莊園可以繼承,但身體孱弱的年輕小姐。
伊麗莎白和班内特先生兩人默契地笑了笑,他們已經大緻摸清了柯林斯先生的性格。
“凱瑟琳夫人很喜歡我這些巧妙的恭維,”柯林斯先生微笑,“我也很樂意在這方面多費心思。”
他頗有些洋洋自得的意思。
艾莉絲輕咳了兩聲,她放下酒杯,用帕子掩住唇。
班内特先生說:“艾莉絲,你的咳嗽來得真不是時候。我們正沉浸在柯林斯先生的恭維話裡,也許下一秒就能想象出點綴宮廷的明珠的風采。”
“這些恭維的話大多都是我的随興所作,不止明珠的形容,我也曾将小姐比作天邊的皎月。”柯林斯先生賣弄着他的奉承:“事實上,最美好的事物都不足以描繪那位小姐千分之一的優雅可愛。我認為隻有當你們親眼所見,才能明白我的語言是如此的貧瘠。”
“所以,以先生你的能力,還有需要煞費苦心準備的時候?”伊麗莎白問。
“不過我會盡量表現出是靈機一動想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