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回複前，布蘭登上校率先采取行動，去到外面的走廊。

窗外的天陰沉灰蒙，連帶着照入廊内的光線昏暗如水。一時間，氣氛寂靜的隻能聽到幾聲輕淺的呼吸。

赫斯特夫人和賓利小姐刻薄的言論猶在耳邊，艾莉絲料想她們還在繼續對她的家人評頭論足。

心沉甸甸地墜下。

布蘭登上校……他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樣的角色呢？

艾莉絲不想惡意揣測一位紳士，可比起才相識幾日的人來說，肯定是多年的朋友更為重要。今日是她恰好聽到，指不定赫斯特夫人和賓利小姐平日裡是怎樣嘲笑她們一家的。

“艾莉絲小姐……”

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艾莉絲再按捺不住：“布蘭登上校，想來你也很贊同她們的話吧。”憤怒緻使她的胸脯不住起伏，“我們這般狼狽的上門拜訪，真是教你們看笑話了。”

布蘭登上校當即否認了她的說法，他鄭重解釋：“艾莉絲小姐，請你相信我，我并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他微微前傾，茶褐色的雙眼毫不閃躲。

“盡管這麼說很難證明，可我從不認為你們今日的行為是所謂的笑話。相反，這正是你們姐妹關系和睦的表現。我羨慕都來不及，又怎會譏諷你們呢？”

“羨慕？”艾莉絲愕然，心裡開始為自己冒然的發火而不住打鼓。

“……是的，羨慕。”

看着艾莉絲因情緒的壓抑而微微泛紅的眼尾，布蘭登上校坦誠自己的家事：“我與我的兄長關系并不親近，曾經還一度生起嫌隙。”

意識到自己在對無辜的人發洩怒火，艾莉絲羞愧地幾乎要站不住腳，她低下頭：“對不起，我不該不明事理，胡亂指責你。”她不敢去看布蘭登上校的神情。

“這沒什麼，倘若換成是我，或許也會有這樣的反應。”他隻聽到賓利小姐她們嘲笑的隻言片語，但想來完整的也不會委婉到哪裡去。艾莉絲會如此生氣，他完全能夠理解。

他越是寬容大量，艾莉絲越是慚愧。

瞧瞧她都做了什麼呀？

見她近乎要把頭垂到地底，布蘭登上校不由放輕聲音：“而且，生病的人總是希望身邊能有親人的陪伴，你們願意不辭辛苦的從大老遠走來看班内特小姐，這很難不讓人為之動容，我相信班内特小姐會為你們的關心而感到欣慰的。”

落到耳邊的話語那麼誠摯，讓人難以忽視其中的寬慰。

艾莉絲終于擡起頭。

自從認識以來，布蘭登上校給人的感覺如同巍然不動的山峰，持重内斂，可透過那雙琥珀般的茶色眼睛，她絕不會錯過其中的關切。

萬千情緒湧上心頭，艾莉絲讷讷道：“隻有上校你會這麼想，而我還錯怪了你。”

“請你千萬别把這一件小小的、不值一提的事情放在心上了，艾莉絲小姐。”布蘭登上校說，“何況你們出發前肯定考慮過這一問題，可不管别人怎麼說怎麼想，你們也沒改變探望班内特小姐的想法的，不是嗎？”

其實，關于賓利小姐對她們姐妹的嘲笑，多半是由于達西非但從不回應她的心意，并且一反常态關注起了伊麗莎白小姐所引起的。

之所以會有這個揣測，還是因為布蘭登上校察覺到，自打從威廉爵士第二次舉辦的舞會回來後，賓利小姐就頻頻拿伊麗莎白小姐和她的家人打趣達西。

至于如此刻薄的言論，他還是第一次聽聞。

“錯怪不錯怪的，隻是小小的誤會罷了，我并不在意。艾莉絲小姐，你真的無需放在心上。”

“一開始媽媽的确沒同意，”艾莉絲說，“但我們很擔心簡，所以最後還是求着媽媽讓我們出來。上校，你說得不錯，即使她們這麼說我們，我也不覺得後悔。”

“上校，謝謝你的安慰。”她絞着裙子，為自己剛才得行事鄭重道歉，“我太沖動了，謝謝你願意原諒我的冒昧。”

“我隻是說出了我的真實想法，算不得什麼。”

艾莉絲卻搖搖頭：“上校，你太謙虛了。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寬容又大度的人，你是一位真正的紳士。”

“身為紳士，自然是要遵守應有的準則。”

“那我換個說法，”艾莉絲抿起唇，頰側凹下一個小小的酒窩，“能和上校認識，我覺得是一件非常值得開心的事。”

無端的指責未能使布蘭登上校失态，反而是直白的誇獎令他不好意思地蜷起垂在兩側的手。

餘光中，盡管廊内逼仄又幽暗，卻無損他視線中純粹且真摯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