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吃着豬肉頭,很快也把酒喝完了,我仰頭看向幾乎沒什麼星星的夜空,隻有銀月彎彎,浮雲叢生,被光映出一卷卷的弧光。
我伸出手,試圖抓住這一道月光,還沒開口,天真就道:“你要問我人死後會不會變成星星嗎?”
“你怎麼知道?”
我對他的讀心術驚為天人,心說這還了得,小哥會讀心他也會,我在這家裡還能剩下什麼秘密。
“電視劇都演爛了。”
天真感到好笑,不過停頓了幾秒,依然很正經地回答了我的問題:“我覺得人死後什麼都不會變,死了就是死了,人生不能重來,也無法改變。”
他轉頭望向了我,眼中是難得一見的認真:“所以怎麼過都是一輩子,好的壞的,開心的不開心的,你湊合着過,生命不見得就會變短,你小心翼翼的過,也不能把它延長,你剛剛說過的話很對,人活就活一個追求,但這個追求不需要有多麼高尚,甚至也不需要有多麼具體,隻要能在哪個時候,讓你覺得不枉來這世上一趟就夠了。”
他也學我伸長手去撈那月光:“誰可以保證自己永遠過得幸福快樂,人活着,不就活那麼幾個瞬間嗎。”
我這下是真說不出話了,我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看他在我眼裡分裂成兩個或是更多個,風吹的燥熱的頭腦更加灼熱。
“你真的好會說,我給你說的想哭了。”
天真馬上就手足無措了:“不是,這怎麼個事,我就想安慰安慰你,咋還起反效果了——等會兒,你别轉圈!那邊是湖!我靠!這酒裡我摻了一大半果汁,你這就醉了!”
我暈暈乎乎的,很努力撐着自己,我告訴他我沒醉,但他好像不信,更慌亂了,一手拼命地抓着我,騰出另一隻手去摸手機。
不知是圓圓的月亮彎了,或者是彎彎的月亮圓了,總之月亮在我眼裡糊成了一團,像個會發光的大月餅,我有點想撈下來啃一口。
有這想頭我就立馬付出行動了,撇開天真站起來直往頭頂上蹦。
結果費了半天勁,手關節都給捋直了也沒撈到月餅,我扶着頭左右亂看,竟看到了地上有個一模一樣的月餅,但歪歪扭扭的,似乎還會随風晃動。
我心想抓不到天上的我還抓不着地上的,撩起袖子,我用力推開天真就鉚足了勁準備去撲,旁邊突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爆鳴,我頭都不回,卻在起跳的一瞬被人一把給拍了回來。
“我操!這小丫頭還真要跳湖!天真說的時候我都不信,你快給她拎過來!離湖遠點,這天氣跳進去不死也得大病一場。”
迷迷糊糊中我聽見了胖子的聲兒,但拍我的人不是胖子,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很顯然跟我用的是同個牌子的沐浴露,我對攔着我撲月餅的這人極其不滿,開始拳打腳踢鬧着要吃月餅。
誰承想這人完全不慣着我,我力氣也沒他大,鬧騰了半天都沒從他的禁锢裡掙脫出來,緊接着一陣天旋地轉,我仿佛被這人給背到了背上。
他緊緊箍着我,我動彈不得,隻能跟個複讀機似的說我想吃月餅,他輕輕笑了一聲。
耳邊拂過一股涼風。
“妹妹,别鬧。”
他半邊臉被月光映亮了,朦胧的輪廓像極了我媽,喊的又是我以前的小名,我摟住他脖子眼淚唰唰就下來了。
我淚如泉湧,哭的嗓子幹啞,磕磕絆絆告狀道:“媽,你都不知道我爸做了多過分的事——”
“你說。”他語氣很溫柔,背着我往來時的方向走,步子輕緩。
我颠三倒四的說了一籮筐的話,說從前說以後,說我所知曉的點點滴滴,說到後來我都累了,眼睛睜不開,嘴卻還在倔強的碎碎念。
我趴在他的背上,邊說邊沉沉睡了過去。
等我再有神智的時候,陽光已經照亮了半間卧室,窗簾被風鼓成扇形,搖曳出破碎的光點。
我迷茫地從床上爬起身,額頭沉重,身體倦怠,太陽穴還跳動着一種很不美妙的鈍痛感。
宿醉後的胃裡翻江倒海,我強忍着惡心,摸到手機一看時間是下午四點,與此同時,微信的一條未讀信息在跳入了屏幕。
床邊不知是誰放了一杯蜂蜜水,我端着水一口點開信息,發信息的人是小哥,讓我醒了跟他打個招呼,我就順便給他發消息說我醒了,他近乎是秒回:等我。
我回了個:好。
推開房間門走出去,客廳茶幾上擺着一盒拆封過的蛋黃蓮蓉月餅,有塊月餅上還有一道牙印。
我拿起來對着自己的嘴比劃兩下,發現還挺合适的,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尋思我昨晚到底幹什麼了,這月餅不會是給我買的吧。
不等我繼續琢磨,小哥不緊不慢的敲門聲響起,我趕緊去開門,他端了兩個保溫桶走進來,換了鞋後把保溫桶放餐桌上打開,一桶是熱騰騰的醒酒湯,一通是同樣熱騰騰的飯菜。
我腦子還沒從酒精的毒害裡徹底清醒,撓了撓頭,小哥就示意我先吃飯。
一想到昨天我可能在家裡大鬧了一通,我就大氣不敢出,聽話的坐在椅子上,把飯和湯都橫掃幹淨,飯菜很清淡,很好入口,原本難受的胃在醒酒湯的安撫下也漸漸好轉。
我酒足飯飽地擦了擦嘴,把碗丢去洗碗池,小哥就攔下了我要洗碗的動作,他把一份留給木安的飯放進冰箱,叫我去客廳坐着。
接下來的時光就在小哥用風油精給我揉太陽穴中度過了,他按摩手法很好,沒一會兒我頭就不痛了,整個人容光煥發,全然看不出昨天剛出去喝酒鬼混的死樣。
木安和天真他們倆都沒醒,小花這酒挺霸道的,後勁大,把我們四個都放倒了。
吃完飯沒事幹,我們倆去陽台吹了會涼爽的晚風,人精神了就有精力想東想西了,我對着樓下的綠化帶發呆,小哥問我是不是還在難過,我也沒瞞着他,坦誠的點了點頭。
過了片刻,小哥忽然問道:“想去旅遊嗎?”
我愣了愣:“現在?”
他點點頭,我摸不着頭腦,皺眉糾結了一會,仍然誠實道:“還挺想的。”
“半個小時後我在樓下等你。”
小哥很幹脆利落地做了決定,我cpu直接給他這句話幹糊了,我張了張嘴,見他竟然轉身要走,意識到他沒跟我開玩笑。
我忙不疊拉住他的胳膊:“他們仨還睡着,半個小時來不及的。”
而後,我就看見小哥停住了腳步,對我搖了搖頭:“隻有我們。”
我給驚的松開了手,他又重複了一遍半個小時後在樓下等我,走出陽台去把碗洗了,接着就回了樓上,一分鐘都沒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