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密道回去的路上,白若松和方堯俞都很沉默。
方堯俞受了很大的打擊,看起來甚至有些萎靡不振。
她從十幾歲開始就加入了雲血軍,一直在戍守北疆,和殘忍的北蠻鬥智鬥勇。
家裡給她寫了好幾封信 ,催促她成家,她都沒有理會,認為自己是在做保衛大桓的大事,是會受到聖人的嘉獎和肯定的大事。
可事實上,聖人似乎根本不在乎。
三皇女攔截軍中急報,害雲血軍沒有第一時間趕到,盛雪城生靈塗炭了三日,她都裝作看不見,隻是惱怒三皇女的野心勃勃。
她不會為了百姓而惱怒,隻會為了自己的權力不穩而惱怒。
方堯俞一時不知道自己自己這麼多年究竟在堅持什麼,效忠什麼。
她擡起頭看着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忍不住開口道:“小主母早就知道了嗎?所以,所以才……”
所以才想要扶持薨逝的太女的那位不滿一歲的小皇女繼位嗎?
“我不知道。”白若松做了否定的回答,但是也并沒有完全反駁方堯俞的話,“應該說,我沒有證據知道,我隻是猜到了一些。”
“小主母能猜到,也是因為了解聖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吧。”
白若松沒有再回答這個問題。
她既不想去打擊一個滿懷熱情的年輕人,也不想撒謊騙人,因此隻能保持緘默。
二人一路沉默着從拾翠殿位置的出口處走出密道,即便是偏僻如拾翠殿,居然也能隐隐聽見遠處的一些腳步聲。
北衙六軍籠統算下來,得有五千多人。
這麼多人浩浩蕩蕩地在擠在同一個含元殿廣場上,遠遠望過去火把的光聚在一起,仿佛在舉行什麼盛大的歡慶活動。
等在拾翠殿裡頭的雲血軍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有幾個人在門口張望,欽元冬更嚣張,直接站在了瓦片都秃噜了的屋頂上。
真是藝高人膽大。
白若松隔空做了個手勢,欽元冬踩着飛檐跳了下來,走到近前,問道:“探出什麼了嗎?”
“進去再說。”
欽元冬見白若松表情嚴肅,也沒多問,一起跟着進了拾翠殿,方堯俞才當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也就是說,前頭是禁衛軍在圍剿叛軍?”有親衛還有些懵,“可,可這哪裡來的叛軍啊?”
“是三皇女要逼宮。”欽元冬很快就明白了局勢,她看向白若松,眉頭緊鎖,目光灼灼,“你早就知道了,是麼?”
白若松本想糊弄過去,但在五十多個人,包括太女正夫的目光洗禮下,還是歎了口氣。
“是。”她承認,“我早就知道了。”
“那将軍呢?”
“我告訴過他。”
就是知道,雲瓊才會以軍令相壓,非要把精銳部分的親衛和欽元冬一起,打包放在白若松的身邊,為的就是在這一場叛亂當中,保護白若松的性命。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欽元冬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做什麼心理建設一樣,下唇的肌肉不可控制地顫了顫,“北疆急報,究竟是調虎離山,還是确有其事?”
欽元冬這個問題還真就問到了點子上。
白若松一直覺得她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但如今想來,雲瓊的副将,一位以白丁的身份爬上二把手位置的将軍,又怎麼會是蠢材。
“是調虎離山。”她艱難道。
四周一片嘩然,親衛們小聲竊竊私語起來,面上的急切與焦慮掩都掩不住。
“肅靜!”欽元冬猛地回頭,高聲斥責了一句。
她人高馬大,嗓門也大,震得白若松耳膜嗡嗡作響,心想還好前邊如今已經亂成了一團,顧不上他們,不然這一聲吼肯定會驚動巡邏的禁衛軍。
親衛們平日裡被欽元冬管慣了,光光吼一句,全都鹌鹑一樣縮着脖子不敢說話。
“将軍既然已經知曉,自有他的打算。”欽元冬目光掃過人群,“把心放進肚子裡,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協助小主母!”
這是欽元冬第一次稱呼白若松為“小主母”。
她面容肅然地轉向白若松,開口,聲音很沉:“我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白若松:“等到黃雀把蟬吃掉。”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白若松要當的,就是那個抓黃雀的人。
方堯俞因為輕身功夫拔尖,被欽元冬遣出去探了。
也幸好前邊較為混亂,方堯俞才能不被發現,探了一次以後回到拾翠殿,說禁衛軍藏在含元殿廣場左右,在叛軍攻入之際反包了叛軍。
“叛軍有多少?”白若松問。
方堯俞想了想,道:“沒有仔細數,但看着不到禁衛軍的一半。”
禁衛軍滿打滿算也就五千人,也就是說叛軍大概兩千多。
白若松搖了搖頭:“還不到時候。”
方堯俞沒有多問,盡職盡責地再探,大概半個多時辰以後,帶回來第二道消息,說叛軍局勢反轉,有大隊人馬自玄武門而入,包圍了紫宸殿。
大明宮的主門是南面的丹鳳門,丹鳳門後頭是含元殿大廣場,再是含元殿、宣政殿,再往後便是女帝居所的紫宸殿。而紫宸殿後頭是太液池,經過翰林院所在的大門就是大明宮北邊的玄武門。
白若松與雲血軍所在的拾翠殿在西北角,其實聽到了一點叛軍經過的動靜,欽元冬當機立斷把所有看熱鬧的親衛都趕回了屋裡,關上了拾翠殿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