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底下的密道陰冷潮濕,還狹窄,堪堪能讓白若松站直自己的身體,其他親衛們為了不磕到自己的頭頂,全部都彎腰駝背,側着身子,抱着自己的長刀,小心翼翼地往前挪。
白若松并不是開道的那個,走在她前頭的是偵察營出身的親衛,同李逸一樣,極擅輕身功夫,腳步落地沒有絲毫聲音。
密道狹窄氧氣少,白若松不敢真的把火把拿進來,怕到時候大家一起憋死在裡頭,就隻由那偵察營的親衛舉了一隻手掌寬的火折子在最前頭開路。
火折子的火光很暗,走在後頭的親衛完全看不清周圍的情況,好在大家的身手都很好,摸黑也不會出現擠作一團的情況。
“小主母。”探路的親衛停下了腳步,為了防止白若松不小心撞上來,還特地向後推了手掌,在白若松站穩後,才彎腰,将火折子靠近松軟的地面,指着幾個腳印道,“到這裡似乎是調頭了。”
白若松也在這時看清了地面上的腳印。
太女正夫一行人應當隻有三位,因為太女正夫懷抱着五個月大的小嫡女,所以腳印是陷得最深,最明顯的。
剩下兩位穿着宮裡統一分發的高頭履,鞋跟處有特制的花紋很好分辨,應當就是太女正夫的貼身侍從。
如今親衛用火折子照着的那幾個腳印十分雜亂,一個疊着一個成了一團,但是明顯有一個向後的鞋尖,表示腳印的主人在這裡踱步了幾下之後,回頭了。
白若松和親衛們一路走來不曾見過太女正夫一行人,所以他們必然不可能順着密道回去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這裡順着出口出去了。
“四下探一下。”白若松道,“出口應當就在這附近。”
親衛們雖然除了偵察營出身的那個,其餘全是大老粗,但架不住人多勢衆,五個人十隻手,這邊摸摸那邊摸摸,全方位探索,很快就有人在頂上摳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好像是個孔。”那親衛不太确定道,“我的手指頭剛剛戳了進去。”
白若松乍一聽,還有點咋舌,心道親衛膽子就是大,要是她摸到一個洞,肯定不敢把手指頭伸進去的,誰知道裡頭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萬一手指頭斷了,按照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可接不回去。
“可能是機關。”偵察營的親衛也不太确定。
她能順着密密麻麻的馬蹄印,準确地追蹤其中一匹馬,卻并不擅長擺弄機關。
“逃生用的東西,講究的就是最快速度離開,怕關着自己,不會太複雜的。”白若松說着,摘下自己頭上的幞頭,從高束的發髻中抽出自己束發用的銀簪,摸着那個孔洞,往裡頭一捅。
咔嚓嚓——
熟悉的機關聲響起,通道側邊居然打開了一道門。
門後并不是出口,而是另一條更為狹長的甬道,連白若松都要彎着腰才能進入。
“這怕不是個狗洞吧?”有親衛說了一聲。
考慮到自己是最矮的,白若松率先彎腰探入甬道,摸着牆壁一點一點往前走,行了數十步,感覺前方有火光躍動,原來是一扇虛掩的活闆門。
透過活闆門裡頭透進的微弱火光,白若松跨上面前的台階,一伸手,推開了那扇活闆門,剛把頭探出來一點,就聽到了兵刃相接的铮然聲。
嗖——
有什麼東西從耳邊飛快地擦了過去,白若松隻感覺頰邊一冷,下意識伸手去摸,摸到一縷斷發的同時,指尖也沾染了黏膩溫熱的液體。
活闆門外是寬闊的皇城東之第一街,一側是東宮高聳的宮牆,另一側是翎善坊的矮牆,能遠遠瞧見光宅寺飛檐翹角的樓閣。
欽元冬帶着數十親衛,隐匿在黑暗中,正與白若松面前的幾道背影對峙。
在大多都穿着差役衣服,舉着火把的背影中,一道淺绯色的身影格外顯眼。
那人穿着同白若松同制的圓領官袍,感覺到背後的動靜,緩緩回過頭來,露出一雙微微眯起的,狹長的狐狸眼。
是黃銳。
這次是真正的黃銳,因為她的胞妹黃剡正手持長刀,架在太女正夫的脖子上。
太女正夫懷抱着沉睡的嬰孩,面色慘白一片,腳邊躺着的兩個已經失去聲息的宮侍,皆是被迎面一刀斬殺,毫不留情,同白若松在青東寨中見過的黃剡的殺人手法一模一樣。
見到白若松出現在活闆門後頭,别說是黃剡,就連黃銳也吓了一跳,睜開了她那雙一向半眯着的狹長眼眸,比常人小了許多的黑瞳裡頭倒映着躍動的火把光芒,露出幾分驚愕。
“你怎麼在這裡?”她問。
黃銳是能夠在隴州一名縣令身邊潛伏數年的監察禦史,其心性,謀略,耐性,可見一斑。
白若松并不覺得自己能夠在正面對得過她,因此分外明白,自己的優勢隻在這一刹那,在她因為自己的出現打亂了計劃,而驚詫的這一刹那。
“棠花令在此!”白若松随便一把扯下來腰上的錦囊,裹在手掌心中,高高舉起,冷冷地看着黃銳的眼睛,“監察禦史黃銳,我以棠花之主的身份下令,放開東宮太女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