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樂是個聰慧的孩子,卻并不擅長向外表達。
他就像一個能輸入内容,卻在輸出的時候會遭遇卡殼的機器小人,磕磕絆絆,半晌都無法完整表達自己的觀點。
白若松曾經也和其他人一樣,以為他是智商有缺陷,可在看過他跟着殷照學的,惟妙惟肖的花燈與窗花以後,又改變了這個想法。
“是白若松。”她不得不親自糾正道。
小阿樂扒着木頭門闆,努力張了張嘴:“白,白……”
白若松用充滿鼓勵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句教學道:“白、若、松。”
小阿樂:“白松松!”
身後不遠處的欽元春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噗笑。
白若松歎了口氣,心想算了,白松松就白松松吧。
若字的這個發音舌頭卷得比較多,确實難了點,倒也不急于這一時去糾正他。
“你姐姐和你白山姑姑呢?”白若松一手牽着小阿樂,一手推開門栅往裡頭走。
殷照不僅是那張臉不方便出現在人前,便是名字也不方便,所以取了個化名為“白山”。
因為殷照從前在白家的時候,是家中的小老三,所以一開始她是想要叫白三的,是白若松認為這個名字指向性太強了,但凡知道殷照身份的人一聽就會有所懷疑。
好在姓白還能糊弄過去,畢竟白若松名義上是主子,給下人賜姓也可以勉強說得通,最終取了個諧音,為“白山”。
院子裡兩個孩子本來就不知道殷照的本名,對這個名字的接受度也十分良好。
“在,在!”小阿樂從裹得嚴嚴實實的棉襖底下,勉強伸出了一根手指頭,指向一個方向。
院子裡還保持着大婚那日的裝飾,隻有窗戶上幾個喜字被撕了下來,換上了帶有喜慶色彩的年畫,屋檐下還懸着驅邪的桃符。
白若松不想承認,但是殷照真的很會勤儉持家,居然直接把她大婚的裝飾修改了一下,準備要用來過新年。
殷照根本沒想過她會離開這個院子,或者說,她已經做好了與白若松從此各不相幹,獨自在這個院子裡帶孩子的準備。
而如今阿樂手指貼着年畫的那扇支摘窗,支摘窗一動,在一瞬間“碰”一下,關了個嚴嚴實實。
很顯然,窗戶後頭的人并不歡迎白若松。
就像無法理解小阿樂為什麼這麼親近自己一樣,白若松同樣也不理解小狼崽子為什麼這麼不待見自己。
但是很快,房間的門栅被推開,剛剛還嚣張到不行的小狼崽子被人提溜着後頸皮走了出來。
殷照面上還戴着那張醜陋的人皮面具,但下颌處明顯有一些不貼合的部分,白若松都能夠想象出她是怎麼急急忙忙回到房間裡去貼的。
好在如今跟進院子的,無論是她還是後頭的雲瓊,都知道殷照的身份,不至于露出破綻。
“你!”殷照把小狼崽子往白若松面前一放,厲聲道,“道歉!”
“啊,倒也不必……”
不過是被關了個窗戶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
而且小狼崽子之所以叫小狼崽子,就是因為她警惕又不服管教,随時都龇牙咧嘴着準備咬人,白若松是真的怕兩人一言不合,就在這院子裡打起來。
雖然小狼崽子的這點攻擊力,對于殷照來說和被蚊子咬一口差不多就是了。
殷照狠狠地瞪了白若松一眼,堅持道:“道歉!”
出乎預料,小狼崽子居然沒有反抗。
她渾身僵硬,就連頭上翹起的每一根頭發絲都在訴說着抗拒,可卻仍舊乖乖低着頭,半晌從喉嚨裡擠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沒關系。”白若松笑了起來,覺得小狼崽子其實也有可愛的一面,“你有讨厭我的權力,隻是如果随意表現在臉上會惹來麻煩的,你白山姑姑也是希望你今後能好。”
白若松不清楚小狼崽子懂沒懂,但殷照明顯很差異白若松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一直以來,殷照都以為自己是白若松的姑母,所以在各種方面都盡量表現一個長輩該有的,對小輩的照顧。
可她因為通緝犯的身份,沒法随意外出,于是就把這種照顧體現在了照顧白若松的飲食起居上頭。
面壁思過在家的這一個月,白若松被照顧得,隐隐有種自己是财閥家的大小姐的感覺。
這還是第一回,殷照感覺自己被小輩給照顧了。
殷照用淡漠的眼神掃過白若松身後跟着的雲瓊,以及還未關閉的門栅外頭所隐隐可見的馬車的一角,用眼神詢問白若松的來意。
白若松感到有些躊躇,她下意識想搓一搓手指,可一動才想起來自己還牽着小阿樂的手。
她低頭,發現小阿樂也正擡頭看着自己,并且在自己的目光望過去的一瞬間,就流露出一種帶着信任的燦爛笑容來。
“姑母。”因為沒有外人在場,白若松小心翼翼地喊出了這個帶着一些親昵的稱呼。她看着殷照,表情真摯,“跟我一塊去将軍府吧。”
其實白若松和白謹生得一點也不像。
殷照在無數個瞬間,在白若松不注意的角落裡,注視着她那張臉,都在疑惑,自己為何一點也看不出姐姐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