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相知道此事遲早會敗露,但沒想到來得這樣之快。
她面對此事已經在内心演練了千萬遍,倒是表現得十分鎮定,隻是道:“你若仔細調查過她,就應當知曉她從前都生活在盛雪城。而盛雪城在七年前遭遇事變,雲麾大将軍率領雲血軍搶回了城池,二人本就結有緣分,何來霖春樓結緣之說?”
“你以為你和她有血緣關系,就能借她的手掌握兵權?”女人冷笑,“她是一匹誰也不能馴服的野馬,你打她的主意,注定要被反踹個頭破血流。”
言相面色不變:“我們彼此彼此。”
二人隔着一層白紗面面相觑,互相之間都知曉對方在打什麼主意,卻不肯撕破明面上的這層名為“和平的假象”的窗戶紙。
“天色已晚。”言相率先挪開視線,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提醒道,“宮門下鑰後,夜叩宮門可是大罪,大監應當比我更明白。”
女人靜默片刻,悄然起身,一陣輕風一般飄過言相的身側,一眼都沒有再繼續瞧她。
伴随着門栅開合的聲音,聽雨軒終于又恢複了寂靜,隻剩下了言相一個人。
她垂頭瞧着這盤已然被盤活的棋局,歎了口氣。
“長柏……”她低聲喃喃,“你的好女兒可當真和你是一模一樣的犟性子,若我當初,當初……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
夜風簌簌,無人回應,隻有炭火還在噼啪地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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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松累慘了,從沒折騰過這麼多次,睡到日曬三更才醒。
剛一醒來,眯着眼睛盯了一會陌生的大紅色床帳帳頂,思緒才漸漸回籠,意識到如今已是她入贅将軍府的第一日了。
她陡然起身,發現身旁空空蕩蕩沒有人,而緊閉的窗棂外頭陽光正盛,吓得從床上跳了下來,然後一個腿軟,趔趄着跪在了硬邦邦的青石地闆上,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膝蓋呻|吟了兩聲。
門栅被“吱呀”一聲推開,小心翼翼地探進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那腦袋隻露出一隻眼睛,隻一眼瞧見白若松還穿着白色的裡衣,又猛地縮了回去。
“晴岚?”白若松出聲,“你在做什……罷了,這不重要,現在什麼時辰了?”
過了一會,門外才傳來晴岚怯生生的聲音:“回,回恩人,如今已是巳正一刻了。”
居然已經十點多了。
白若松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腦殼,扶着床闆起身,揉了揉自己因為碰撞而發燙的膝蓋,穿好放在衣桁上的外袍,這才開口道:“進來吧。”
晴岚又嘗試探了探頭,見白若松穿戴整齊,這才終于推開了門栅入内,手中還端着一個冒着熱氣的臉盆,整個一起放在洗漱的架子上:“将軍吩咐的,教我等恩人醒來,就端熱的進來給恩人洗漱。”
白若松取了一旁準備好的用豬鬃制成的骨柄牙刷,邊抹青鹽邊問道:“你就在外頭一直端着?”
晴岚點頭,驕傲地一挺胸膛:“一點都沒偷懶!一刻鐘就去換一次熱水,務必等恩人醒來,馬上就能用到熱水!”
白若松其實覺得沒這個必要,醒了再去拿也來得及。
但她考慮到自己是入贅的,不好對将軍府的下人的習慣指手畫腳,又默默把話吞了回去,把骨柄牙刷塞進口中刷了起來。
刷牙漱口,再扯下一旁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外頭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是一雙長腿跨了進來。
雲瓊已經換下了昨日那身大袖襦裙,穿了一身鴉青色的圓領長袍,領子半翻,裡頭是天水碧的内襯,繡有連珠紋的暗紋,襯得他多了些許少年氣,連眉目都柔和了不少。
怪了,他怎麼沒事人一樣。
白若松忍不住想,似乎他們發生誤會,頭一回坦誠相待那一日,他才是累極了似地睡了許久,嘴裡還說着夢話的那一個啊。
那時候白若松還以為這個世界,即便是雲瓊這樣威武有力的男人,也逃不過這種事情上的虛弱呢,如今瞧着那一次更像是巧合。
“沒事人”雲瓊大步流星入内,目光往屋内一掃,瞧見白若松,面上瞬間綻開一個淺淡而又柔和的笑意來。
“醒了?”他道,“該吃午食了,祖母等着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