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易甯的口頭禅應該改進了,得說“我是刑部司的郎中,又不是大興國寺的慧心比丘尼”。
“哦?”慧心比丘尼微微挑了挑眉毛,似乎是有些驚訝,“不繼續往下聽了嗎?”
她手指點向剩下的兩枚銅币:“這裡是所有來我這兒讨教的香客,都心心念念想要知道的東西。”
她嘴唇一動,從唇齒之間吐出了兩個字:“未來。”
白若松對自己的未來不感興趣,不過他對慧心比丘尼口中的那些“讨教的香客”有一些興趣。
“他們想要知道,比丘尼您就會告訴他們嗎?”白若松道,“窺探未來,不需要什麼代價嗎?”
“檀越很敏銳。”慧心比丘尼笑了起來,“的确會有代價,并且未來之事千變萬化,有無數分支,我一般也會建議不知道的好,就算知道也盡量不要知道得太仔細,不過……”
她頓了頓,似乎是覺得有些可笑:“大多數的香客都會無視我的建議,包括檀越的那位朋友。”
白若松緊張起來,咽了口唾沫,詢問道:“她……我那位朋友,付出了什麼代價?”
“檀越不是已經看見了嗎?”慧心比丘尼的目光穿過白若松,望向了外頭。
時近傍晚,天空泛起淡淡的霞色,守門的差役矜矜業業地站立在外頭,背影打得筆直,不知從哪裡傳來了輕微的抽泣聲。
“她當時若是不問,那位姜檀越便不會沖進來。”
白若松一下就明白了慧心比丘尼的意思。
當時闵仟聞一定是問了什麼關于未來的東西,涉及到了言筠,在外頭偷聽的姜仲臨才會火急火燎沖進來,造成後面的事件。
在那一刹那,闵仟聞選擇問出口的一刹那,未來就已經形成了分叉口,而闵仟聞毅然決然走向了其中一條付出代價的道路。
“可……”白若松突然想起大理寺寺正說過的那些話,“慧心比丘尼不是曾向高帝透露過未來之事麼,那時候的高帝難不成也付出代價了嗎?”
“我并未向高帝透露過一絲一毫未來之事。”慧心比丘尼看向白若松,目光幽深,“那位女帝同檀越一樣,不過是告訴我一句,不用再往下說了。”
事實上,那是一位慧心見過最為自信的女人。
她那時還不是帝王,在破落的寺廟内與慧心手談一局,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面上沒有一絲無奈與憤懑,隻有對每一次挑戰的期待。
“無論你蔔算還不是不蔔算我的未來,我都必然會成為新一代的帝王。”她執棋将死慧心之後,掀起眼皮來,那雙淩厲的眼眸中滿是志在必得,“你隻需要對外這麼說,就可以了,我保你寺廟榮華富貴百年。”
那個女人沒有失信。
“這世上之事,皆為因果循環,有因才有果。”慧心比丘尼說着,開始一個一個拾掇起矮桌上的銅錢,“我與檀越的見面與對話,亦是因果中的一環。”
她摸起第五枚後,這才發現少了一枚似的,扭頭看向角落。
白若松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看見在支摘窗投進的光影交界處,那僅剩的,唯一一枚掉落的銅錢,正以一個豎起的姿勢,死死卡在青石磚的縫隙當中。
白若松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試探道:“那是……?”
總不能是失誤了掉在地上的吧,以慧心比丘尼的本事,她不相信這是一個無意義的銅錢。
“看來我們注定會有這樣一場交談的果在這裡。”慧心比丘尼了然一笑,解釋道,“這桌子,代表的是三千世界,而跳脫出三千世界的東西,便被夾在世界的裂隙之中。”
白若松不太明白:“世界的裂隙?”
“檀越似乎有位好友。”慧心比丘尼重新看向白若松,“異世之魂,陰差陽錯飄落到不屬于她的世界,夾雜在此間和彼間之間,即将消散了。”
白若松一下緊張起來:“怎麼會,可,可我同樣也是異世之魂啊,我一直都好好的……”
“這不一樣。”慧心比丘尼緩緩搖頭,“檀越來這個世界是有人付出過代價的,可檀越的這位好友,卻是陽壽未盡之魂,被天道之力排斥。”
白若松沉默良久,突然擡手恭敬一禮,鄭重道:“還請比丘尼告知在下,在下該如何才能夠救她?”
“送她回去。”慧心比丘尼道,“回到她該回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