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桓官員實行輪流休沐的制度,徐彣與白若松恰巧是同一日,而闵仟聞卻不是。
她今日本該當值,是為了見慧心比丘尼特意告的假,卯時便早早起了身,在家中沐浴焚香更衣過後才來的大興國寺。
快入冬了,北風蕭瑟,這個時代又沒有很好的取暖工具,便是喜潔如白若松,每次沐浴的時候都很痛苦,水還冷得快,全靠自己發抖來取暖。
就這,還是挑下值早的時日,趁着外頭還有太陽,氣溫不算太冷的時候把自己丢進浴桶裡頭的,她簡直沒法想象在卯時那個天還暗着的,能凍死人的時間點沐浴更衣是什麼人間煉獄,何況還要慢吞吞地焚香。
白若松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闵仟聞還不知道自己在白若松的心裡已經變成了當代狠人,見她哆嗦了一下,還以為是畏寒,默默挪了一下屁股底下的繡墩,為她擋住了漏風的窗棂,繼續道:“在前頭參拜過佛像以後,時近巳初,便有小沙彌尼領着我去後院見慧心比丘尼。慧心比丘尼是一位十分溫和的比丘尼,對我有問必答,我們不知不覺便聊了許多,直到姜仲臨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姜仲臨偷聽我與慧心比丘尼的對話,知曉我與言小公子的親事之後,氣急敗壞,對我使用了十分侮辱的言語,說我……不說也罷。”闵仟聞多年地教養顯然不允許她重複出姜仲臨說過的那些污言穢語,她氣得雙肩都有些發抖,好一會才壓了下去,繼續道,“總之我不願在慧心比丘尼的面前失了顔面,便嘗試與姜仲臨商量私下商談此事。”
“她居然同意了?”白若松有些驚訝。
姜仲臨是一個自負的人。
盡管玉京裡頭這群經常在一塊花天酒地的纨绔,多多少少都有眼高于頂的臭毛病,但白若松還是覺得姜仲臨是其中最自負的,連顔控到堵了白若松好幾回的佘武都有些受不了她。
白若松不覺得姜仲臨在盛怒之下,還能有清醒的頭腦同意闵仟聞的提議。
闵仟聞苦笑了一下:“姜仲臨當然不同意,是她的弟弟,也就是姜小公子被她吓得直哭,一邊抱着姜仲臨的手臂,一邊勸說她,她才同意了與我私下解決問題。”
白若松颔首表示這個理由還算合理。
“慧心比丘尼當即表示旁邊的廂房是空着的,我們便選了一間,揮退了他人,坐下來談話。隻是剛說了沒兩句,姜仲臨便暴起怒罵,說言相不可能同意将言小公子嫁于我,說我……說我是借了清平縣主府的勢欺人。”闵仟聞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都有些啞,“我最是忌諱他人這樣說我仗清平縣主的勢,情急之下便,便推搡了一下她。”
闵仟聞年少成名,課業在書院裡頭永遠排第一,二十五歲便高中榜眼,端得風光無限。
可她知道,自己其實是個努力的庸才。
清平縣主是靖親王唯一的子嗣,自小金尊玉貴,矜傲異常,即便在靖親王死後,也深得德帝歡心,年年往返于封地與玉京之間,過着與皇子一般無二的生活。
後來宮傾,一夜之間,除文帝之外,所有的姒姓皇女皆滿門抄斬,清平縣主身為沒有繼位權力的皇子雖說沒有得到牽連,卻也被吓破了膽子,自此龜縮在封地再也沒有去過玉京。
可封地實在是太荒蕪了,玉京的繁華總是一遍又一遍出現在他的夢中,導緻他變得易怒暴躁,常常與入贅的妻子争吵,并且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闵仟聞身上。
闵仟聞并不姓姒,已經是旁支血脈,無法繼承大統,但至少是一位女子,還是可以建功立業,給他帶來無限的榮華富貴的。
闵仟聞自小就是在清平縣主一遍又一遍的叮囑中長大的,不敢放松,不敢懈怠,每日三更睡,五更起,研讀詩文,琢磨課業,力求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清平縣主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為闵仟聞而感到驕傲,甚至還托了關系找來了往年科舉的試題與滿分的狀元卷子給闵仟聞做參考,闵仟聞也以為自己能夠實現清平縣主的夙願,高中狀元,為清平縣主府重新帶來榮光,可書院的老夫子一聲歎息,打破了她的幻想。
“仟聞,你是個努力的孩子。”那位老夫子批閱完畢闵仟聞謄寫工整地科舉試題,轉頭看向她的時候,眼睛裡滿是憐惜,“若是運氣好,說不定能中一次狀元。”
闵仟聞不是蠢材,一下明白了老夫子的意思。
你是個努力的孩子,卻并不是一個有天分的孩子,若是運氣好,考場之内并沒有什麼有天賦的孩子同台競技的話,尚有一争之力。
老夫子的話在翌日就傳遍了整個書院,明明當時并沒有外人在,闵仟聞也不知道是怎麼流傳出去的。
一開始,衆人隻是為闵仟聞歎息,可是很快,這些傳言就變了味道。
“聽說了嗎,闵仟聞課業這麼好,是因為清平縣主給她尋了往年科舉的試題與滿分的狀元卷子。”
“聽說了嗎,闵仟聞課業這麼好,是因為清平縣主讓夫子給她開小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