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祯其實不這麼覺得。
她這個孫兒在外頭的名聲有多差,她最清楚了,京裡的媒人哪個聽到不是唯恐避之不及。
白若松之前是白身,也根本沒有機會接近雲血軍的軍營,不可能像分巡一樣日久生情。
可不是日久生情,難不成是一見鐘情?
雲瓊無論是長相還是性子,都絕不是讨人喜歡的那一卦,就連她這個親祖母,都時常被氣得巴不得舉起拐杖把人打死。
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雲祯已經觸摸到了真相,不過是她自己不信罷了。
申正,雲祯感覺自己的屁股在椅子上怎麼也坐不住了,同樣坐在茶廳裡頭的雲瓊倒是淡定,腰背挺直,手中舉着一本兵書正在細細研讀,雲祯沒事做盯着他看了一會,發現他根本沒有翻過書頁。
申正又過一刻,雲祯還沒聽到什麼,垂首閱卷的雲瓊卻是先擡起了頭,往外看去。
果然,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就有一人提着輕身功夫沖進了茶廳,高聲道:“老夫人,來了!”
雲祯倏地起身,袖子帶翻了桌岸上早就涼透了的茶盞。
“啪咔嚓”一聲脆響,被領着走在抄手遊廊上頭的白若松頓了頓,問一旁的周翁道:“有沒有聽到什麼碎了的聲音?”
周翁知道撫國将軍府應該挺歡迎自己的,畢竟之前雲祯滿京給她的小嫡孫找合适的妻主也不是什麼秘密,但他沒想到自己會被這樣地夾道歡迎。
京官多傲慢,且氏族之間自成一派,根本不需要官媒相看,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被尊為貴客的感覺了,有些飄飄欲仙,哪裡有什麼功夫去聽碎了的聲音,聞言有些迷茫道:“沒有啊。”
那可能是聽錯了吧。
白若松想,總不能是雲瓊正和撫國将軍府的老太君吵架吧。
在前邊帶路的耳聰目明的門吏一個字也不敢說,生怕下了老太君的臉面。
幾人走過幹淨得能讓人腳下打滑的青石闆路,白若松正想着雲老太君是不是有什麼潔癖呢,随即便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
撫國将軍府的茶廳是雲瓊的父親在世時候布置的,就在水榭旁的拐角處,南邊和西邊都不是牆壁,而是整面的可以打開的門栅,夏日打開通透又涼爽,冬日關上不透風卻透光,明亮又溫暖。
白若松跟着門吏踏入茶廳,入眼便是坐在上座的雲老太君。
她精神奕爍,雙眸銳利明亮,兩鬓的白發比女帝都少,看着至少還能再活三四十年。
老太君端坐在一張有扶手的雕花胡椅上,脊背打得筆直,沒有一絲靠在靠背上,面上微微含笑,用一種慈祥的目光打量着白若松。
白若松想到了上輩子自己的外祖母,雖說她沒有雲老太君這樣有精神,卻也總是用一種溫柔慈祥的目光注視着白若松,摸她的頭,給她整理書包,從柴火鍋子裡摳出香香的鍋巴給她當零嘴。
雲瓊坐在側座上,膝蓋上放着一本攤開的書卷,白若松這個角度看不清那到底是什麼書,隻能看見他微微垂着頭,濃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遮蓋了眸中的情緒。
他沒有看向白若松,可露在外頭的耳垂卻泛着可愛的淡紅色。
周翁一禮,從懷裡掏出了白若松早先準備好的寫着生辰八字、身份背景之類的文書,遞給旁邊的侍從,便開始熟練地吹捧起了白若松。
他與白若松并不熟悉,所有的了解也都是來的路上剛知道的,但架不住他經驗豐富,現在就是來了一坨狗屎,他也有信心可以把這狗屎吹成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狗屎。
侍從捧着文書交給了老太君,老太君接過文書,打開都沒有打開,便伸手示意,打斷了周翁的喋喋不休。
“好孩子。”雲祯開口,語氣和藹溫柔,“上前來,讓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