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想笑。
她知道在這麼一個沉重、嚴肅、認真的時刻,應該要嚴陣以對,不然對不起向着她捧上一切的雲瓊,可嘴角還是忍不住扯了一下。
“你是不是……”白若松瞪着他,硬生生把剩下的不好聽的話咽了回去,改口道,“我要你的兵權做什麼,我又不是陳勝吳廣。”
雲瓊雖然也是從那個世界來的,但是他之前是山神,又不用上學,不知道他突然轉變的這個話題是什麼意思,有些傻眼道:“什麼廣?”
“我是說,我又不起義,不要你的兵權。”說到這裡,白若松反而好奇起來,“所以你不因為我瞞着你而生氣,反而還在認真考慮帶着雲血軍替我謀反的可能性嗎?”
雲瓊被他一說,也覺得自己荒謬。
就算他不顧自己的前程,難道還能不顧撫國将軍府的安危嗎?
可這都是後話了,事情到頭上,他第一個能想到的隻有白若松。
雲瓊抿着嘴唇,也不好意思問一句“你真不要麼?”,隻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白若松,白若松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回絕道:“我真不要,不是說了我不騙你麼?”
這句話倒是有些嫌棄雲瓊多問的意思了。
雲瓊先是松了一口氣,可隻是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又開始難受起來。
做了這麼久的心理準備,義無反顧地把自己剖開了料理好了,送到白若松跟前,結果白若松壓根沒有這個意思,讓他既有些尴尬,又有些失落。
白若松瞧着他這個樣子,突然福靈心至,不可思議道:“你是覺得我是為了兵權才接近你的?”
雲瓊垂着頭沒有說話,嘴唇微抿,目光往旁邊别,一副心虛的模樣,把白若松徹底看笑了。
她本來想說什麼,可又突然想到,自己适才被揭破身份,也可能是這樣一幅心虛的模樣,當下就笑不出來了。
算了,是她先瞞着的,也不好苛責雲瓊瞎想。
扪心自問,若是她被瞞着這麼多事情,指不定思維發散到哪裡去呢。
“你……”白若松捏了捏他的手指頭,輕聲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的故事?”
雲瓊目光微凝,半晌,緩緩點頭。
白若松牽着雲瓊的手,将人拉到了甲闆開闊處,依靠着欄杆,底下就是漆黑洶湧的江潮。
雖說她對雲瓊的五感很放心,知道他不會讓人靠近了偷聽的,但凡事都有個萬一,從前崔道娘被誣陷,他們一塊看熱鬧的時候,空枝從旁略過,不還把李逸和雲瓊都吓一跳麼?
站在開闊處,别人偷聽的概率也會小一些。
江風獵獵,夜幕沉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
白若松靠着欄杆,感覺鬓邊的碎發被吹得搭在自己的臉側,有一些癢意,她伸手撫到耳後,才開口道:“我從前應當和你坦白過,我與言相有些許血緣關系。”
她一說,雲瓊就想起來了,言相的小嫡孫的相親宴上,他曾親眼見到言相與白若松先後從同一個月洞門而出,後來白若松為了解釋這件事情,同他說過她與言相有血緣關系,言相是她的外祖母,也保證過她與皇女之間奪權的事件毫無關系。
她說她的父親是言相的私生子,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就死了,她剛開始還以為她父親在胡言亂語,到了玉京與言相會面以後,才确認了下來。
雲瓊下意識颔首,可很快他又發現自己和白若松站的這個甲闆漆黑一片,隻有遠處船艙的微弱燈火,并不怎麼看得清,所以出聲應了一句。
白若松其實看見雲瓊點頭了,為他這個可愛的動作笑了起來。
“當時你問過我我母親的事情,我三緘其口,不願訴說,其實原因就是因為我親緣上的母親是先帝,我是她的遺腹子。”
雲瓊略微一想,突然捕捉到了怪異點:“可是你既不姓言,也不姓傅,甚至不姓姒。”
大桓的國姓為姒,她一個流落在外的遺腹子,不敢直接用國姓可以理解,可是為什麼既不随着言相姓言,也不随着對她來說親如母親的傅容安姓傅,而是姓白?
“那是因為我是跟着我父親的妻主的姓的。”白若松很快給出了答案。
這句話很簡短,信息量卻很大,雲瓊聽得懵了一下,試探道:“是你父親後來改嫁的妻主麼?”
“當然不是。”白若松理所當然道,“我父親隻有過一任妻主。”
雲瓊沉默了下來,他幾乎沒有過多的思考,脫口而出道:“是白謹麼。”
白若松非常意外地看了雲瓊一眼,黑琉璃似的眼珠子即便在這麼暗的情況下,也散發着幽幽的光澤。
她猶豫道:“白謹她……這麼有名麼?”
畢竟白若松常年都在盛雪城,其實不太了解玉京這些年來茶餘飯後的八卦,若白謹真的是這樣家喻戶曉的人物,她有些懼怕自己的馬甲随時會被人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