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年紀,甚至比路途年還小……
白若松歎了口氣,承認自己在盛雪城的院子長了這麼多年,對年紀小的少年少女都要心軟一些。
她摸了摸胸口,從荷包裡掏出一點碎銀子,忍着心痛,塞進了千秋的手心裡。
“你服侍得很好,這是獎勵。”說着,她俯下身去,在他耳邊小聲道,“我不會有事的,放心,幫我照顧好崔簡。”
千秋聽到崔簡這個名字的時候明顯愣住了,他急得自己明明沒有提到過他的真名,怎麼會被眼前的這個人知道的?
下意識想回頭去看崔簡,結果這個溫柔的客人像是知道他要做這個動作一樣,又小聲提醒道:“别轉過頭去看他哦。”
崔簡的脖子僵住了,半晌,才微微點頭,順着她道:“多謝客人。”
白若松笑了。
她直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跟着易甯與平翁離開了雅座的房間。
隻有兩個人的隔間裡頭,一直不曾開過口的崔簡突然道:“你剛剛不該這麼做的。”
他的嗓子因為之前吞過炭,聽起來又嘶啞又難聽,仿佛磨砺着砂礫。
“什麼?”千秋轉身過去看他,沒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
“你剛剛抓住了她的袖子,是想說什麼?你是不是想告訴她,有危險,快跑?”崔簡蹙着眉,一雙眸子泛着冷光,“别人對你溫柔一點,你就連北都找不着了?”
千秋其實和崔簡算不上什麼朋友,他之前替崔簡道歉,純粹是年紀小心地善良,看不得人挨罰,内心其實覺得自己和崔簡這樣性子的人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的。
“和你又有什麼關系!”千秋冷哼,“我就覺得那位客人是好人,我就愛提醒他!”
“進紅樓來的,能是什麼好人?”崔簡冷嗤,“也就騙騙你這種傻子。”
千秋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一甩頭想一走了之,走了幾步又想起了白若松的那句“幫我照顧好崔簡”,腳步一頓,不情不願地回頭,道:“快點,一起回去了!”
崔簡一愣,不再口出譏諷,垂着頭默默跟了上去。
另一邊,平翁帶着白若松與易甯從二層平台上方下到大堂,走的是另一側靠近幕台後方的樓梯,在經過那個奇怪高瘦女人的隔間的時候,白若松還看了一眼,發現這個隔間裡面空無一人,可幾張靠着矮桌擺放的腰凳卻翻到在地,靠着地闆上一個已經七零八落的瓷壺。
怎麼回事,是喝醉酒摔了嗎?
白若松掃了一眼,心裡冒出這麼個疑惑,但很快就置之腦後了。
幾人來到大堂和帶着新任的花魁公子的孔翁彙合。
平翁明顯看起來矮孔翁一頭,面色及其不好看地跟在孔翁的身後,一道領着人經過大堂後方的隔斷間,順着樓梯往上。
花魁宴結束,所有來參加,但是卻沒有競到花魁的人都要找别的樂子,二層已經到處都是調笑聲了,三層要安靜一些,沒有醉鬼在嚷嚷,幾人停在了三層通往四層的樓梯口。
樓梯口有帶着長刀的護衛在把守,她們目光淩厲,如鷹隼一般掃過白若松和易甯。
一瞬間,白若松都以為自己和易甯會在這裡被就地格殺,可沒有,那幾個盛氣淩人的護衛隻是默默讓開了把守的樓梯口,說了一句:“鐘爹爹有令,隻允許花魁公子與客人上樓。”
平翁與孔翁隻得站在樓梯口,看着其他人前往四層。
白若松硬着頭皮往上走了幾步,發現并沒有人攔截自己這個“侍從”之後,才跨步跟上了易甯。
羽新的情況看起來真的很不好,走兩步就晃一晃,走兩步就晃兩下,好幾次白若松都想攙她一把,最終還是忍住了。
她一個侍從,去攙主子花五百金包下的伎子實在是不合适。
轉過兩截樓梯,在四層的階梯口,也有挎着刀的護衛在守着,見了人上來,面帶緩色,道:“諸位跟我來,鐘爹爹有請。”
“不是要點天燈麼?”易甯不疾不徐問了一句。
那護衛面色不變,隻道:“點天燈在鐘爹爹會客廳外頭的天台上。”
易甯看向羽新,見他垂着眼不說話,便隻道羽新大概也根本不清楚點天燈的位置究竟在哪裡,隻得跟着那護衛走。
紅樓已是奢華,四層是極盡奢華。
從剛一從樓梯跨上四層的位置,便鋪有厚厚的毯子,可以讓人走在上面發不出一點聲音。
回廊裡頭三步一個擺件,五步一個瓷瓶,裡頭全都是盛開的,芳香馥郁的絢麗花朵,每一扇漆紅色雕紋的窗棂外頭挂着龍鳳呈祥的料絲燈,底下垂着的一圈流蘇裡頭居然還挂着環佩,每一個都價值不菲。
白若松想起了楊卿君,他總愛在各種地方挂價值連城的珍珠幕簾。
幾人行了一段路,終于來到一處開闊的大堂,大堂門栅大敞,燈火通明,居然一側直接連着露天的天台,有一扇門栅半開着,微涼的晚風拂入,撥動了梁柱上懸着的輕紗。
白若松目光透過那通向外頭的半扇門栅,恍惚地發現,外頭的天幕已經是沉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