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上穿半臂,下曳嫩黃色長裙,臂彎裡頭纏繞着披帛的小公子們魚貫而出,皆手托紅色漆盤,托盤裡頭放置着一整套筆墨。
“現在,寫下你們心儀的公子的名字吧!”
小公子們一圈排開,由内向外開始收集那些寫了名字的帖子。
帖子其實是不記名的帖子,但那些寫名字的女人們還是鉚足了勁想展示自己,非要端端正正坐着,一筆一劃地鄭重寫下名字,力求讓自己的筆迹看起來好一些,因此這個環節進行得格外緩慢。
樓上的雅座也有專門的人來侍奉筆墨,白若松聽到旁邊雅座的人已經開始商量究竟哪個公子更有資格成為花魁了。
“要我說還是第一的天酒公子,溫婉動人,一颦一笑都讓人心醉。”
“溫婉動人的太無趣了,要我說還是得玉鸾公子,雖然排名靠後,但是他那個冷冷的,誰也瞧不上的勁,嘶——”那女人說到這裡,吸了一口涼氣,像抽了一口煙一樣,享受地緩緩吐了出來,發出回味無窮的聲音,“真是讓人迫不及待撕開他冷靜的面孔,看他沉淪的模樣。”
白若松聽見靠在他腿邊的千秋發出了一聲冷笑。
聲音很輕,不過她離得近,所以還是聽得十分清楚,下意識垂首去看這位小少年,卻隻看見他發髻上偏飛的蝴蝶钗。
“要我說都不行,我心目中最好的花魁,還是西景公子。”
“你說上一任花魁嗎,他才當了花魁沒幾年,正年輕吧,怎麼重選了呢?”
“你很久沒來遂州了吧,西景公子得了失心瘋,把前來治病的大夫的頭都打破了!”
隔壁雅座接連發出奇怪的聲音,有大吃一驚的吸氣聲,也有覺得可惜的歎息聲。
白若松剛覺得有些厭煩,就聽見有人高喊了一句:“怎麼不見從竹公子啊?”
聲音居然也是從二層雅座傳來的,白若松聽着感覺距離自己也就三四個雅座的距離,驚訝得挑起了眉毛。
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堂中很快就有人跟着起哄,鬧着喊着要見識一下傳聞中的從竹公子。
羽新才來紅樓多久啊,這麼有名嗎?
白若松第一時間看向易甯,見她面色如常,目不斜視地抿了一口酒,心下明白,這也是安排好的戲碼。
那兩個到處說話,最後被請出去的女人,怕是在人群中到處宣傳所謂的“從竹公子”了吧。
她有些不安起來,這種被人瞞着什麼也不知道的感覺一再充斥在她的胸膛中,讓她感覺到一陣心悸。
她知道,易甯瞞着的不僅是她,是所有人,為的就是不在細作面前露出任何破綻來,是最好的行事方式,可内心還是忍不住有一點點埋怨她。
從前别人一提到白若松,就知道她是易甯易郎中看中的繼承人,就是楊卿君,也要對她譏諷一句“易玄靜的好徒弟”,如今卻像一個一無所知的外人一樣。
“從竹公子?”隔壁的人開口,“怎麼這麼耳熟?”
“有嗎,我怎麼沒聽過?”
“你不在玉京當然不知道,那位,被聖人架了權的那位三朝元老最寵愛的孫子,雅号就是從竹公子。”
“哦,我知道他。”這個興緻勃勃道,“據說是個潑辣戶,把未婚妻從象姑館裡頭拎出來,提到大街上打了一頓。”
“對,就是那位,雖說潑辣了點,生得那真是啧啧,樓裡這位就是因為有三分像他,不過數月就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子,變成了三樓的頭牌。畢竟……”她嘿嘿笑了兩聲,“誰沒在心裡肖想過那位的孫子呢。”
幾人都嘿嘿笑了起來,把白若松聽得一陣惡心。
“這紅樓用人家……這個的雅号,不會觸怒那位嗎?”
“嘿,天高皇帝遠的,那位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都這個年紀了,還被奪了權。”
“說得也是。”
幾人又調侃了兩句,開始喝起酒來,白若松把目光投向大堂,眼瞅着好幾個自稱對從竹公子仰慕已久的女人開始嚷嚷起來,情況是愈演愈烈。
紅樓開張這麼久,還從來沒有過這麼鬧騰不順利的花魁宴,孔翁面色鐵青。
大堂的客人鬧也就罷了,有好幾位雅座的貴客居然也遣了人下來詢問從竹公子的事情。
很顯然,比起什麼容貌昳麗和才華橫溢,貴客們都對“像言相的孫子”的從竹公子,更感興趣一點。
人似乎天生就喜歡将高位的人,拽入泥潭。
孔翁并沒有權利來決定放不放從竹出來參與花魁宴,所以隻能低聲下氣地打太極,說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這件事吵吵嚷嚷了一炷香,有好幾個端着托盤的小公子手中的筆墨都被掀翻了去,才有人急匆匆下樓,來到孔翁的面前耳語了幾句。
“諸位。”他聽罷吩咐,直起身來,開口道,“諸位安靜,讓我來給諸位介紹花魁宴的最後一位公子,從竹公子!”
他側開身,一位隻着一身單薄白衫,披散着長發,隻在臉上急匆匆點了點口脂的男人,被攙扶着走上幕台。
正是羽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