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她沒有發現這個細作,肆無忌憚地說出自己的經曆,才導緻羽新暴露的,要是他有什麼事……
“客人,客人!”
白若松猛地回神,這才發現自己握着酒盞的指骨太過用力,以至于整隻手都顫抖起來,讓過滿的酒液濺到了虎口上。
她看了一眼易甯,見聽到一切的她仍舊能神色淺淡地垂眼看着下方的演奏,不經一陣懊惱,連酒也不喝了,随手擺到了矮桌上。
“客人這是怎麼了,是樓裡的酒有什麼不合胃口的麼?”千秋從懷裡掏出柔軟的絹帕,捏着一個角,想伸過去拭去白若松手上的酒液,卻被她往後一縮,躲開了,頓時僵硬在了空中。
“我不能喝太多酒。”白若松随便找了個理由道,“畢竟是跟着娘子出門的,喝醉了可不好。”
千秋緩緩收回伸出的手臂,在白若松看不見的地方将帕子揉成了一團,勉強地笑了一聲。
那位玉鸾公子一曲完畢,滿堂喝彩。
他起身,鞠躬謝幕後,很快又換了下一位公子上來,也同樣面覆輕紗。
“這是排名第八的濯靈公子。”
在其他小公子的伴奏中,唱了一曲《陽關三疊》。
這是一首送别曲,凄美又帶這些惆然,直唱得幕台底下的人直皺眉。
“什麼破曲子。”有人拍案而起,“知道的人知道這是紅樓,不知道的,還以為到了北疆軍營呢,換一曲!”
“對,換一曲!”
“我們是來尋開心的,不是來尋不自在的!”
即便是隔着面紗,白若松都感覺到了那位濯靈公子難看的面色。
也是,前頭的玉鸾公子能擺出一副高嶺之松的模樣,彈奏十面埋伏,後頭的他學着裝腔作勢,卻隻能被人起哄。
除了報幕以外,一直假裝自己不存在的孔翁小步上前,在那位濯靈公子的耳側悄聲說了什麼,濯靈公子僵硬地站在原地許久,總算輕輕點了點頭。
孔翁伸手往上一擡,示意後頭伴奏的小公子們換曲,幾個小公子低垂着頭顱,手指一點,立即就從《陽關三疊》換成了《子夜四時歌》。
本來白若松都沒明白這曲子有什麼特别的,隻覺得特别繞耳朵,但在那濯靈公子咿咿呀呀地唱到“滅燭解羅裙, 含笑帷幌裡”的時候,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捂住了千秋的耳朵。
“客人?”
在千秋疑惑的目光中,白若松幹笑了一聲,道:“小孩可聽不得這個。”
千秋愣住了,片刻後垂下頭去,不再說話。
後頭的幾位公子陸續上場,白若松見識了穿着露臍裝跳的柘枝舞,也見識了當場作詩吟唱的,甚至還看見了奏羯鼓的。
中途排名第三的玉葉公子當場作畫的時候,白若松發現底下的人群中,有人在四處穿梭。
大堂中的矮桌排得十分緊密,目的就是為了增加客人們相互之間的交流,所以其中客人們從一桌蹿到另一桌,勾肩搭背,呼朋喚友也是常有的事情。
這個人之所以能夠引起白若松的注意,其一是因為她的個子要比其他人矮,一下就讓白若松認出了這是之前在門口替她們作證,後來又被自己抓來驗證性别的那個女人。
其二則是因為,在玉葉公子作畫完成,由人豎起畫布展示,所有人都望向幕台的時候,她居然連頭也不擡一下,旁若無人地往側邊走去,仿佛這花魁宴與她沒有什麼關系。
紅樓的入樓帖子絕對不便宜,期内的各種消費更是天價,甯願花了這麼多錢也要進來的人,恨不得眼睛都黏在台上每個小公子的臉上,想要值回票價。
當然,也有對這點錢不屑一顧的人,不過這樣的人是不會去樓下人擠人的。
白若松的眼睛緊緊盯着那個女人,看着她走到了回廊處,消失在視野中。
紅樓的回廊設置在突出的平台下方,因為這下方層高較小,給人以壓抑感,不适合作為宴飲的地方,索性就變成了行人的過道。也正是因為是平台的下方,所以對于站在平台上頭的人來說,這是一個視線死角。
雖然看不見,白若松卻也不敢掉以輕心,仍舊死死盯着女人消失的那個地方,片刻之後,居然發現一個熟悉的人影閃了進去。
那女人大腹便便,一身誇張的金紅色,手臂被白布包裹得嚴嚴實實,吊在了胸口,正是之前被艾棠劃了一刀的嗓門極大的胖女人。
胖女人在面對艾棠的長刀的時候都哆哆嗦嗦,一步三摔,此刻沒有生命危險了卻步履十分輕快,一點也沒有她這個體型該有的笨重,一閃就消失在了白若松的視野中。
盡管白若松并沒有證據,但是第六感告訴她,這二人絕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