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沉默下來,自我檢讨道:“是我意氣用事了。”
可說完,她又立刻想起自己中途下馬車,想去看一看李逸的骨灰的時候,易甯的那句“須知天地賦命,生必有死”。
興許是剛剛面對艾棠的時候的戾氣還沒有消散,白若松從近處,看着易甯冷淡的側顔,忍不住心存惡劣。
如果死的是楊卿君,她還能是這個态度嗎?
可白若松到底有自己的底線,片刻後還是忍了下來,深呼吸幾口,消散了戾氣。
“可隻要是人,就是會有感情的,沒辦法完全理性。”
易甯眼皮一跳,倏地轉頭去看白若松,一瞬間幾乎幻視了那個還年輕的少年,眼角含淚,冷冷觑着他的模樣。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擁有感情。”
“感情可以讓人擁有軟肋,一觸即潰,也可以讓人擁有铠甲,無堅不摧。”
“而你,易玄靜。”他勾起嘴唇,露出一個諷刺的笑來,“你是個根本沒有感情的怪物,不配為人!”
“大人?”
白若松喊了一聲,易甯才驟然回神,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又轉回頭去,喉間一動,道:“他說過一樣的話。”
白若松沒反應過來:“誰?”
“你用他的臉,和他說了相似的話。”
這下白若松明白她在說誰了,因為自己這張臉,是照着楊卿君的五官易容的。
她沉默片刻,還是不忍心,剛想說些什麼作為安慰,平翁就去而複返,身後跟着一溜煙的小公子。
這些小公子們并沒有塗太厚的脂粉,一個個都十分樸素,甚至還有幾個明顯沒有調教好,闆着臉露出厭惡的表情。
确實夠青澀……
“娘子瞧瞧,喜歡哪個?”
白若松一眼掃過去,居然瞧見了一個熟人,正是給她褙子上來了一巴掌的千秋。
這麼久了,他也沒改脾氣,變變扭扭站在人堆裡,下巴昂得高高的,像一隻怒氣沖沖的大公雞。
這個好,人簡單,心思淺,好糊弄。
“這個。”
“那個吧。”
白若松和易甯同時開口,二人面面相觑的同時,她看到了那個被易甯指着的,與崔道娘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小公子,突然意識到,自己壞事了。
易甯反應很快,立刻接口道:“那這個也留下吧,給我的侍從,記我的賬上,剩下的退下吧。”
平翁巴不得多留幾個人,讓她們做什麼都不方便呢。
她笑得揶揄,對着白若松說了句“你家娘子可真是疼你”後,又仔細吩咐了二位留下的公子要照顧好客人,最後帶着剩下落選的小公子離開了。
千秋雖然人有些别扭,但明顯是做慣了伺候人的事情的,立刻熟稔地上來要貼白若松。
白若松趕忙側退一步,感覺自己的心就和在大潤發殺了十年魚一樣冰冷。
千秋愣了一下,立刻蹙眉,感覺這場景似曾相識。
他眼睛上上下下掃視着白若松,最後落在那張好看又陌生的臉上,看了片刻,又舒展開了眉頭。
大概是錯覺吧,他想。
“客人站着做什麼,坐啊。”
白若松謹記自己女侍的身份,對易甯做了一個請示的動作,易甯下巴一點,同意了後,她才順順利利在一旁較小的那張倚塌上坐了下來。
剛一坐下,千秋就也要跟着過來,眼瞅着膝蓋一彎像是坐她腿上,白若松趕緊粗聲粗氣道:“給小娘倒酒!”
千秋最讨厭粗魯的客人了,聞言咂摸了一下嘴,克制住自己厭惡的表情,堆着笑蹲下身來,就靠在白若松腿邊,柔順地給她奉酒。
真是萬惡的封建主義!
白若松提前酒杯的時候,還在感歎,一擡頭,卻發現易甯和另外的一個小公子,正在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