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長柏覺得很可笑。
從小到大,在城郊,誰都知曉他父親是外室,他是私生子。
閑言碎語持續了這麼寫年,什麼難聽的他沒聽過,早就不在乎了。
在乎的人,從頭到尾隻有言相。
他表面順服,背地裡卻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首飾,買通了一個掃撒的粗使仆從,令其休假回家探親之際,幫言長柏送了一封信。
不過幾日,白謹就因為寫了一篇甚合女帝心意的青辭而受到嘉獎。
女帝詢問白謹有什麼想要的賞賜的時候,白謹略略漲紅了臉道:“臣有一意中人,自小青梅竹馬,想鬥膽請陛下為臣賜婚。”
這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一道聖旨的功夫,又能成人之美,女帝當然十分樂意去做。
但是她好奇道:“既是青梅竹馬,愛卿何不親自去求親,要讓朕賜婚?不會是妾有情,郎無意,讓朕當這惡人吧?”
“當然不是!”白謹連忙叩首,解釋道,“是,是如今他不知搬去了何處,臣遍尋不到。”
桓德帝笑着許諾道:“小事罷了,朕定着人為你尋來。”
有桓德帝下旨,戶部的人便全無顧忌,查了又查,終于查明了這所謂的“搬去他處的竹馬”,原是言相外室之子。
所謂君無戲言,便是言相再不願,總也不能違抗已經蓋了玉玺的聖旨。
而言相是扶持開國女帝的宰相,桓德帝也做不到直接打她的臉。
總之在幾方妥協之下,終究在以不暴露言長柏私生子身份的前提下,将人嫁與了白謹。
對他人來說本該是十裡紅妝的婚假之日,言長柏隻是被一頂樸素的轎子擡着,偷偷摸摸送入了白府。
從此世人隻知翰林供奉娶了正夫,卻不曉得娶的是哪家小公子。
言長柏在手劄中寫道;“厥後,慎行屢懷歉疚之情,念及婚期之日,吾之委屈甚矣。而吾未嘗啟齒于彼,蓋彼時吾心之所系,視彼猶若廟宇之中,低眉斂目、遍照十方之神聖佛陀,無有差異也。”
(慎行在後來的日子裡多番愧疚,總覺得大婚之日這般委屈了我,我從未和她談起過,其實那個時候在我的心中,她與那寺廟之中,低眉的漫天神佛無異。)
在昏暗的日子過去之後,言長柏的手劄變得頻繁起來,有時候幾乎是一日一記。
他寫與白謹對弈,發現原來她最不擅長此道,且一輸便要泫然欲泣,低沉好些日子,自己隻能絞盡腦汁給她讓棋。
他寫與白謹元宵賞燈,他看中了最高處的仙居刺繡無骨花燈,白謹便撸了袖子,在擂台上舌戰群秀,最終為他赢下了這盞花燈。
他寫白謹共奏一曲,琴瑟和鳴,聽得掃撒仆從癡愣半晌。
他寫踏青賞花,泛舟湖上,寫紅袖添香,舉案齊眉......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年,而手劄則突兀地停留在了桓德五年秋,此後再無記錄。
白若松明白,這不是言筠沒有謄寫完成,而是言長柏自己再也沒寫了。
因為就是在桓德五年的秋天,言長柏懷上了後來名為“白若松”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