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翌日點卯完上值,才明白為什麼自己之前來找易甯的時候,她從文書中擡起頭來,眉頭皺得能夠夾死蚊子。
她站在自己的書房門口,看了好幾眼甚至不敢置信地退出屋子,又重新進了一回,指着堆得從案幾上掉下來的文書,不可置信道:“所以這些全是等我處理的文書工作?”
朱主事尴尬地笑了笑,道:“當然不是。”
白若松剛松了口氣,下一刻,門外又跑進一堆長了腿的文書,那雙腿跨過門檻時,搖搖欲墜的頂上落下了三兩個折頁。
“哎呦。”孟安姗的腦門從文書堆側面探出來,她沖白若松道,“白主事,快幫我撿一撿。”
白若松還沒動,朱主事就立馬彎下腰來把那幾個折頁文書撿起來,跟着孟安姗一起把東西放在了案幾旁邊的地上。
“這些才是全部。”
白若松嘴唇翕動:“可,可咱們刑部司不是有兩位主事嗎?”
朱主事擦了擦額頭的汗:“呃......這些都是易郎中親自點名,要白主事經手的。”
白若松:“......要不我現在遞辭呈吧。”
“辭呈絕對會被郎中大人攔下來哒。”孟安姗拍了拍自己胸前被文書蹭出來的皺褶,給了白若松最後一擊道,“郎中大人說,這是你這周的工作量,如果覺得時間趕,可以住在刑部司官舍,已經給你打掃好房間了。”
白若松上輩子還在大學期間就死了,沒有上過班,萬萬沒想到自己穿到了古代,居然還會體驗一把零零七的快樂。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壓制住自己雙腿的顫抖,挪動到案幾面前坐了下來,自小山一般的文書上頭取下了第一本。
刷拉拉——
失去平衡的小山瞬間倒塌,揚起的灰塵将整個房間籠罩其中。
在離得近的朱主事震天響的咳嗽聲中,白若松面無表情地舉起了挂在筆架上的毛筆。
盡管刑部司的工作多得令人心驚,讓白若松連午食都沒能好好吃一頓,在飯堂中摸了兩個餅子就回到了書房,但到了申正該下值的時間,她還是準時準點地站起身來往外走。
朱主事剛把整理好的東西交給掌固,瞧見急匆匆離開書房的白若松,震驚道:“白主事的文書已經錄完了?”
掌固是負責保存文書的吏員,所有整理完成需要入庫的文書都得經由她手。
她此刻怔然道:“沒有啊,我今日沒有收過白主事的文書啊。”
那個白若松居然會在沒有完成文書的情況下準時下值?
朱主事一拍自己額頭,嘟囔道:“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另一邊,準時下值的白若松匆匆離開刑部司,步行回到崇化區,準備回院子将身上的官服換一換。
誰知剛拐進弄堂,她就瞧見一個人影在她家門口探頭探腦。
這場景似曾相識......
白若松走近幾步,看清那人不是王大娘後,松了口氣。
那人也發現了白若松,趕忙迎上來道:“娘子萬安,不知可還記得小人?”
白若松看她擡起來的那張臉上,生得頗有特色的三顆痦子,恍然大悟道:“你是房牙子。”
牙子,就是中間人的意思。
買賣人口的叫人牙子,買賣房屋的是房牙子,也就是房屋中介。
當然,這時候的房牙子不僅管買賣,也管租賃,白若松如今租住的這個小院子就是眼前的這個女人為她尋的。
當時剛剛入京的白若松又寒酸又土氣,手中的銀錢還少,尋了好幾個房牙子都沒成,隻有眼前這個十分熱情,帶着她看了好幾家才終于找到了如今租住的這個。
對于曾經給予自己的善意的人,白若松十分感激,立時便拱手行了個禮,把那房牙子吓得後退一步,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子如今可是官娘子了,怎麼能給我這種平民百姓行禮呢。”
“不過是個芝麻小管罷了。”白若松苦笑一聲,問道,“尋我可是有什麼事?”
一問到正經事,那房牙子就顯得有些窘迫,雙手攏在袖中,眼神左右遊移:“就是,就是這個事情吧,說起來有些對不住白娘子......”
白若松寬慰她:“娘子但說無妨。”
房牙子歎了口氣:“這屋子的主人啊,打算将這屋子出售了,責令你搬走。”
白若松蹙眉:“這屋子我續租的時候,是提前付了一年的租金的,還簽了契,如今才住了不到半年,萬萬沒有要趕我走的道理。”
“娘子别急。”說着,房牙子自袖中掏出一個荷包,塞到白若松手中,“這屋主啊按契上寫的,三倍賠付,您數數。”
玉京是帝王腳下,房屋價格不菲,就這麼個破院子,每月也要一千五百錢,也就是一兩半。
白若松先前中了探花之後,續了一年,如今才住了五個月,剩下的七個月按雙倍賠付,再加上退還的租金一道,便是三十一兩半。
三斤重的銀子放在手裡沉甸甸的,要知道白若松現在一年的月俸加起來也就三十多兩!
“既,既然是按契賠付了錢,那便沒什麼問題了。”她很沒骨氣地收下了這個荷包,甕聲甕氣問道,“那我什麼時候搬走啊?”
房牙子讪笑,艱難道:“明日是最後期限。”
給的期限這麼短,明顯就有為難人的意思。
但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白若松感受着袖口這沉甸甸的一包銀子,咬牙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