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又在原地踱步了幾圈,在腦子裡相好對策,這才回到門檻邊坐了下來。
她這次得了教訓,特意坐在離他較遠的位置,摁了摁眉心,問雲瓊道:“你們府中還能收個幹雜活的小侍麼?”
“一兩個仆人罷了,将軍府中還是收得起的。”
雲瓊說完,突然話鋒一轉道:“不過,你這院子......”
他上上下下掃過一遍,委婉道:“真的不需要收個小侍替你打掃一下麼?我記得刑部司主事也是有仆役錢的補貼的。”
正七品當然有仆役錢的補貼,大概是二十兩,請上兩三個綽綽有餘。
不過白若松并不喜歡自己的私人領域有外人的入侵,也并不适應有什麼仆從貼身服侍。
她氣道:“我隻是剛分......我是說探親回來,還沒來得及打掃罷了。”
雲瓊點了點頭:“那便跟着我回将軍府吧。”
既然雲瓊同意了,那麼白若松便還要解決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轉身,對着一直不敢再開口的那小公子道:“你應該明白,隻要你那阿姊繼續去賭場,那麼迎接你的隻有填不盡的窟窿。便是你入了将軍府,也休想擺脫這種騷擾。運氣好些隻是搭上每月的月俸,運氣差些,再被許給哪個五六十歲的張三李四也不無可能......”
小公子聞言,果然開始惴惴不安起來,剛剛才有了些血色的臉頰頃刻間又變得慘白一片。
白若松見他已經自己想清楚了利害關系,繼續循循善誘道:“若是你能下定決心,現在有唯一的一個辦法可以讓你擺脫這一切......”
看着那小公子眼中緩緩升起的光亮,白若松微微啟唇,吐露出最後幾個字:“讓你的阿姊進衙門大獄。”
*
暮色四合,蒼穹漸暗,天邊隻剩一線橙紅,與夜色交織。
佘文自外步入府中内院。
佘府内院曲徑通幽,青石鋪路,兩旁古木參天,枝葉掩映,風吹簌簌。
她獨自一人,雙手負後,眉頭微蹙,自綠滿軒的院子外路過,忽而聽見裡面傳來的陣陣歡笑之聲。
幾人似乎是坐在院子中,佘武那高昂又帶着點傲氣的聲音十分明顯,就連院子外頭的佘文也聽得清清楚楚。
她正在向自己的父親叙說今日賞花宴上發生的趣事,格外強調了好幾次白若松的反應,把男人逗得花枝亂顫,笑得将将要背過氣去。
尚書令佘榮為人嚴肅刻闆,對子女管教皆嚴,佘文年少時沒少因為禮儀不周,行坐不正之事挨罰。
幾個出嫁的兄弟們也是出了名的儀态萬方,一舉一動都挑不出一絲錯誤來。
可偏偏,在這個嚴肅的府邸裡頭,綠滿軒是一個例外。
綠滿軒的主人,也便是佘文的身生父親,是尚書令的側夫,也是她自小便心心念念的表弟。
佘榮把自己所剩不多的全部耐心都給予了這個男人,以至于在他的包庇下,自己的庶妹變得如此頑劣不堪。
自小便隻會追狗攆雞,長大了更是尋歡作樂,驕奢淫逸。
佘文看着綠滿軒裡頭那暖黃色的燈光,一時内心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暴戾之氣。
她一甩袖子,快步離開了此處,将那些她不曾經曆過的歡聲笑語都甩在了身後。
此刻,尚書令佘榮正在書房内查看文書,有小侍前來禀告說大小姐前來求見。
佘榮聞言,幾乎是一瞬間便眉頭蹙起,看起來與佘文更是相像了一些。
她合上手中折頁文書,堆在一旁,冷聲道:“讓她進來!”
佘文垂首斂目,恭謹入内,甚至在案幾面前對着佘榮還要躬身一拜大禮,這才開口将今日傍晚試探白若松之事說了個清楚。
知道雲瓊與白若松二人同行的時候,佘榮的面色已經很不好了,再聽到白若松對着媒人幾乎是指向性的描述心儀之人的模樣後,冷笑出聲。
她手上拎着一串瑪瑙所制天珠佛串,共一百零八顆,此刻拇指正一顆一顆撥弄過去,仿佛是什麼慈悲的信徒。
可嘴裡說出的話,卻猶如修羅道中誘惑人的惡鬼。
“人活在這世上,所圖不過是三樣,或是錢、或是權、或是色。”她掀起眼皮子瞧着佘文,慢悠悠道,“不要這個,那必定就是要别的。”
佘文:“母親說的是。”
“刑部司那頭豬頭侍郎呢。”佘榮冷聲道,“自己惹的事情,讓她自己帶着銀錢上前擺平,擺不平自己摘了烏紗帽回家去!”
佘文卻是沉默片刻,突然一躬身,道:“女兒或有一人選,比那何同光還要合适。成功了自然好,不成功也不會引起那白若松的警覺。”
“哦?”佘榮來了興趣,“說說看。”
佘文緩緩擡起頭來。
書房内的燭火映在她的臉上,在側面投下了一大片陰影,使得她如今呈現一臉半在明,一半臉在暗的詭異姿态。
她朗聲道:“這個人正是您的二女兒,佘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