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辦完“那件事”就回京。
白若松十分明白“那件事”是什麼不好的事情,為了扳倒何同光而僞造證據,诓騙女帝,随時都有下大獄的風險。
之前在杜承禮的寝房的時候,雲瓊沒有出口制止,默認了她和易甯的談話,已經讓她很驚訝了。
可現在看他說這話的意思,好像不僅是默認她們做這樣的壞事,還要站在她們這邊似的。
他可是能帶刀入宮,能帶軍直接駐紮在玉京外頭,号稱女王的狗的正三品雲麾大将軍啊!
白若松想不明白,也不敢深入去想,隻能含糊地應了一句:“好。”
雲瓊溫和了表情,似乎是對她笑了一下,白若松不敢确定,因為他很快就轉過身去,把信封交還給欽元春,表情冷淡而又疏離地道:“去通知易郎中。”
欽元春抱拳:“喏!”
白若松知道怕是又要開小會了,趕忙道:“我也去!”
隻是她剛擡腳,還沒跨出門檻,就被雲瓊伸手提溜了回來。
“先去穿衣服。”他的聲音裡滿是無奈,“放心,我在外面等你。”
白若松覺得自己穿中衣出去應該也沒什麼事,畢竟她在碼頭看到那幫出賣力氣的女人都露着膀子呢,就差把不能漏的地方也漏出來了,也沒人覺得奇怪。
不過雲瓊都說了等自己,她也沒有辯駁什麼,乖乖進了内間把自己的外袍套上,等要扣革帶的時候,摸到缺了邊的的金屬扣,才想起來它壞了。
白若松其實來到這個世界,一直就過着不大富裕的日子,即便後來刑部司給發月俸,也沒怎麼舍得用,因此她隻有這唯一的一條革帶。
“懷瑾。”白若松朝外間喊道,“我的革帶壞了。”
她聲音委屈巴巴,竟是帶着一點撒嬌的意味,雲瓊耳根發紅,柔聲道:“稍等。”
不一會,雲瓊就回自己的屋子取了一根,遞進了内間。
這是一條方面犀角銙蹀躞帶。
白若松隻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正是他們初次在霖春樓見面的時候,雲瓊身上束着的那一條。
白若松伸手扣了扣上頭一塊塊方形的犀角,觸手溫潤,細膩流暢,手感竟然比玉石都好。
白若松的官太小了,不僅上不了朝會,就是六部上午在都堂的集體辦公,她也輪不上,隻能縮在刑部司一畝三分地,因此一直沒有身份差異的實感。
但是,财富的差異,此刻确是真真切切擺在了她的面前。
感覺自己就算是節衣縮食攢一輩子俸祿,也給不起将軍府聘禮啊。
要不幹脆入贅?
但是馬上,白若松就否定了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
想啥呢,人家不是說了嗎,這輩子都不成婚的,白若松你又在白日做夢!
她默默歎了口氣,扣上蹀躞帶,束好長發,提提踏踏來到外間。
雲瓊正背對着門栅站在走廊裡,聽到聲音,他轉過頭來抿了抿唇角。
這次白若松确定看見他是笑了,不過是個十分微小,轉瞬即逝的笑,如昙花一現。
“走吧。”他說。
二人并肩而行,本來是想去廳房等易甯過來的,誰知才走到一半,隔着刺史府的一整個花園,遠遠地就看見了疾步而行的易甯。
她的身後居然沒跟着孟安姗,而是跟着崔道娘。
崔道娘跟着來了刺史府之後,一直是像承諾的那樣安分守己不添麻煩,連那日書房起火動靜這麼大,她都沒有出現過,如今卻一路纏着易甯,把易甯氣得臉色鐵青。
二人似乎邊走邊在說什麼,可惜隔得太遠,白若松其實連人臉都看不清,是憑借一個身形來判斷二人身份的,說話的聲音就更不可能聽到了。
她想到雲瓊的耳力驚人,隔着大老遠都能認出自己的腳步聲,就用手肘一捅,低聲詢問道:“她們在說什麼?”
雲瓊被一戳腰部,僵了僵,努力集中注意力試了試去聽她們的對話。
但是兩方之間起碼相隔了百步以上,中間的幹擾太多,易甯和崔道娘又明顯壓低了聲音,他隻能隐隐約約聽見一些聲音的起伏,卻分辨不出說的是什麼字眼。
“我也聽不清。”
白若松訝異地擡首看他:“你也有聽不清的時候?”
雲瓊被問得沉默了片刻,無奈道:“我也不是萬能的。”
“偷偷去看看!”白若松扯過雲瓊漏在護臂外頭的袖子就走。
雲瓊這麼大個人,被她隻是輕輕一扯,就立刻順着他的方向擡步走,完全沒有一點反抗,白若松覺得自己手中似乎隻牽了一塊輕柔的布料。
二人繞過本應進入的廳房,躲到了易甯去廳房的必經之路的圍牆後頭。
去叫人的欽元春走在最前邊,注意到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從洞窗後頭探頭,看見了縮在後邊的雲瓊和白若松,眉頭一挑下意識要開口,雲瓊就已經舉起自己另一隻空閑的手,豎起食指貼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欽元春已經張開了一個小口的嘴瞬間識相地合上了,假裝什麼也沒看見一樣轉回過頭去,順着長廊大步流星離開了。
等欽元春離開後,不一會,就有兩個錯亂的腳步聲接近,崔道娘壓低了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
“......沒有别的辦法了嗎,大人?”
“漕運的信你也看了,線索已經斷了。”
“那,那我該怎麼辦?”
“我說了我們會往下查的,隻是需要一些時間,你就算再在這裡糾纏于我,斷掉的線索也不會重新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