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崇說過,生命脆弱如蝼蟻。
白若松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有時候,明白不等于能夠接受。
她想起玉京延興門外,初見李逸的時候,她恭謹站于雲瓊所在的馬車外,抱拳行禮,一身英姿飒爽。
後來改道水路,她又被雲瓊遣過來和自己與孟安姗同住,呆頭呆腦的,連她們的一句玩笑話也能當真。
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會......
電光火石之間,白若松想起來了。
是那個女人,那個守門人!
自己和李逸在過滑索之前,看到的站在小門上的那個拿着弓箭的,正是禁閉室的守門人!
“青東寨的人怎麼樣了?”
白若松突兀開口,雲瓊怔愣了一下,将被淚水浸濕的手指背到身後去,有些不自然道:“受聖人敕令,寨主以及幾個有實權的小頭目等數十人,已就地在集市口斬首示衆,剩餘匪徒由雲血軍壓送往北疆服勞役。”
這不是白若松想知道的消息,她想問“守門人”呢,她被抓到了嗎?是處斬了,還是送去服役了?
可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雲瓊那個“守門人”到底是什麼人,一時隻有無限的酸澀湧上心頭。
雲瓊幹燥而帶着繭子的手掌伸進被子底下,準确地覆上了白若松的手背,奇異地撫平了她的顫抖。
白若松轉頭去打量雲瓊,雲瓊卻是垂着眼似有心事一般,沒有看白若松。他忐忑半晌,終是下定決心一般掀起眼皮來:“我......”
“長姐?”
路途年半擡起頭,隔着一層散落的黑發,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一般,睡眼朦胧地看着白若松,似是在疑惑她為何在這裡。
雲瓊不動神色地想要松開被子底下的手,卻被白若松反手握住了。他有些驚訝,對上白若松平靜的眼神,又飛速撇開頭去,耳根通紅一片。
“小路。”白若松喊他。
路途年這才如夢初醒,手掌一撩眼前散亂的黑發,黝黑的瞳眸中爆發出欣喜的光芒。
“長姐,你醒了!”他急忙掀開被子想去搭白若松的脈,冷不丁卻瞧見了二人相握的雙手,僵愣在了原地。
“你......”他慌亂地擡頭看白若松,又轉過頭去看雲瓊,“你們真的.......”
雲瓊想縮回手,可是白若松溫熱的手就搭在他的手背上,她甚至安撫一般捏了捏他的掌心,柔嫩的食指輕撫上頭粗糙的劍繭,傳來一陣酥麻。
雲瓊覺得自己的半邊身子都脫離了自己的控制,他引以為傲的氣力此刻甚至沒辦法讓自己挪動一根手指頭。
他的脖子上,套着的是一根能夠牢牢控制住他的缰繩,而白若松甚至什麼都不用做,他就心甘情願地把缰繩的另一端交付到她的手中,懇求她收緊手指握着它。
可能是一個世紀,也可能隻是一盞茶的功夫,或許隻有一個瞬間,他無法确定,白若松終于松開了他的手掌。
雲瓊緩緩地收回自己的手臂,感覺自己的肘關節中間都因為僵硬而發出了咯吱的聲響。
“小路。”白若松朝路途年伸出手,“不是要号脈麼?”
路途年似夢初覺,手忙腳亂地掩飾一般用手背遮了遮臉,這才伸出三指,輕輕搭在了白若松的手腕上。
他低垂着頭顱,半晌沒說話,白若松的眉頭越蹙越緊,忍不住輕聲問道:“我身體可是有些什麼問題?”
路途年扁着嘴,鼻翼翕動,将白若松的手臂放回原地,蓋好被子,這才開口道:“你的身體才不是有些問題,而是有很大問題。”
說着,他瞪着眼睛看向白若松,眼神裡滿是責怪:“你被人用很重的又很長的東西打了,你不知道嘛!”
白若松“啊”了一聲,知道路途年說的大約是那根用來栓門的,三指粗的鐵鍊。
“這個東西不僅在你身上留下了膿腫破損的長長傷口,還讓你的内髒裡頭都是淤血!”
白若松有些心虛地吸了吸鼻子,遲疑道:“這,不好治嗎?”
“當然好治,這點都治不好師父知道了能把我逐出師門。”路途年低頭不甚高興地絞着手指頭,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設,才又繼續道,“你昏迷半個月,最主要的原因不是你的這個傷,而是因為毒。”
白若松一個激靈:“毒?”
她在心裡搜腸刮肚地想了一番,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中了毒的。
“這裡。”路途年點了點自己的臉頰旁邊,“你的這裡,有個很淺的劃痕。”
她的臉上?
白若松完全沒想到似的一怔,伸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