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銳安排好一切回來以後,還要單獨給李逸開小竈,内容無外乎是一會她該領着女扮男裝的白若松去哪逛,做什麼姿态,遇到青東寨的人過來搶人又應該要如何應對。
“我給白若松扮妻主?”李逸大為震撼。
“不然我去嗎?”黃銳忙着寫東西,頭也不擡地翻了白眼。
“不該你去嗎?”李逸理所應當地反問。
黃銳磨了磨牙,但是放下筆擡頭的時候,卻又是那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對着李逸語重心長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
李逸捂着額頭打斷了黃銳:“行了行了,别念了,我去,我去還不成麼?”
黃銳點點頭,繼續拿着毛筆吭哧吭哧寫信,李逸瞟了一眼,發現是寫給沈元的安撫信,大緻内容是刺史已經知道新縣的事情了,下一步就會把她救出來,讓沈元稍安勿躁之類的鬼話。
李逸看完,還在心裡感歎了一句,隻覺白若松喊黃銳老狐狸,真是半分都沒喊錯。
她正在内心腹诽黃銳呢,遠遠地便聽見一個腳步聲,腳尖點地十分輕盈愉悅。好奇的李逸擡頭看過去,隻見一個梳着雙環望仙髻的小公子探頭出現在門口,小鹿般圓潤的眼睛裡是漆黑雀兒一樣的眸子,滴溜溜轉悠着,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間,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李逸下意識漲紅了臉,剛想着哪來的這麼好看的小公子,就見“他”向前一步将整個身子都探了進來,上着竹青色對襟短襦,下着缟色曳地齊胸裙,胸口用橘色雙結系帶固定,翩遷靈動,似岸邊垂柳,也似陌上雛花。
李逸看着這一身自己親選的眼熟裙裝,面色黢黑,咬牙切齒道:“白若松!”
白若松不解地歪了歪頭:“怎麼了?”
李逸被她這一句問得有些啞然,總不能說自己在一瞬間被欺騙了一下感情吧,清了清喉嚨胡亂找了個理由道:“你怎麼把我辛苦化的易容給擦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白若松也有些生氣,反駁道:“你把我易容成一個死人,你還好意思說!”
“怎麼死人了?”
“臉塗這麼白不是死人?”
“玉京如今就流行膚若凝脂,那些小公子都這麼塗。”李逸理直氣壯。
白若松氣死了,深呼吸一口,拍着胸口安慰自己,李逸都不知道是幾百還是幾千年前的人,不要生氣,和古人有審美代溝是很正常的。
李逸難得在鬥嘴中赢上半分,昂首挺胸正得意呢,突然聽見另一個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趕忙噤聲,有些慫包地把脖子一縮。
李逸的耳力是沒得說的,因為就在她噤聲的後一刻,雲瓊就出現在了門口,面無表情地站在白若松的身後。
奮筆疾書的黃銳頭也不擡,無聲地譏笑了一下。
“她不用塗這些。”雲瓊開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黃巡使。”
黃銳被點名,不得不放下自己手中的狼毫筆,站起身來拱手:“大人。”
雲瓊:“事情辦妥了嗎?”
黃銳笑道:“萬無一失。”
黃銳是隻老狐狸,說話做事總是留三分,她都能說出萬無一失這種話,雲瓊感覺懸在半空中的心也稍稍往下降了一些。
“出發吧。”他說。
為了不顯眼,雲瓊甚至沒有随身帶親衛,四人由黃銳帶路,一路來到集市旁邊的一棟茶樓。
集市清清冷冷,茶樓更是空無一人,就連門口本該坐着盤賬掌櫃的地方都隻擺着一張空圈椅,唯一肩上搭着長帕的跑堂夥計倚靠在中柱上打哈欠。
見了來人,夥計面上先是露出一個驚詫的表情,身子往前一傾,點頭哈腰地就過來招呼。雲瓊并不說話,于是黃銳往前一步,向夥計點了一壺茶水,并且親自上樓挑了一間廂房。
廂房位置非常好,透過窗棂可以正正好好看清樓下的集市,白若松想探頭出去看一眼,被黃銳拎了回來,手臂一身就給她腦袋上蓋了一個挂着白色帷幕的帷帽。
“具體的情況我已經交代給了李逸了,你一會就下去,在集市上随意地逛逛,買點東西就成,就是記得不要開口,一說話就不像男人了。”
白若松撩開自己臉前的帷幕,眨眼看着黃銳驚訝道:“我和李逸去?”
雲瓊似乎也沒想到白若松是和李逸搭檔地,皺着眉頭将視線掃了過來。
其實之前讨論這個計策的時候,隻說到白若松與其他人裝成外來的妻夫二人,并沒有具體說明這個假裝的“妻主”究竟是誰,所有人心裡默認的都是黃銳。
黃銳不想解釋這事,沉默了一會道:“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臉,這事必須得由李校尉去。”
她沒具體解釋,白若松也不好往下問,畢竟向來隻有禦史台追究别人,還沒有别人追究禦史台的,隻有勉勉強強接受下這個說法。
“放輕松。”黃銳安慰白若松道,“李校尉是個聰明人,隻要按照我說的來做,不會出現絲毫差錯的。”
李逸在一旁使勁點頭。
雖然她也不怎麼相信自己,但是看到大家都對她表示懷疑,心裡還是不大舒服的,既然黃銳要給她臉上貼金,她自然要舉雙手雙腳贊同。
“行了。”黃銳手指一撥,放下白若松的帷幕,催促道,“快些吧,時間要到了。”
李逸扮演了一個對自己“貌美”夫郎極盡寵愛的夫管嚴,像模像樣地扶着白若松往外走。二人剛走到樓梯口,白若松腳步一頓,對一旁的李逸說了句“稍等”,随後提起曳地的裙子,蹭蹭幾下就跑到了雲瓊的面前,解開自己挂在胸前的繩子,将兩塊嚴絲合縫的環佩塞進他的大掌之中。
雲瓊渾身一僵,感覺被她柔軟的手指觸碰着的手掌不是自己的一般,半晌才能驅動麻木的手指緩緩合攏,握住了那塊雙環佩。
白若松挂着帷帽,朦朦胧胧看不清面容,可雲瓊還是感覺到她似乎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