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因為你年紀尚小。”雲瓊艱難開口道。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
白若松覺得莫名其妙,斜着視線瞥過去,卻見雲瓊将自己的頭狼狽地撇向另一側,隻能見到喉結上下滾動着。
“你年紀小,對我又有強烈的好奇心,一時可以不管不顧,我卻是不行……”他說,“我已經二十九了,得顧及以後,你以後遇到了可以成婚的心儀男子,要是對方知道你曾經和我這樣的人不清不楚過……”
“什麼叫你這樣的人!”白若松惱怒地打斷了他,“你不許這樣罵我的寶貝!”
雲瓊聞言嘴唇一勾,竟是苦笑了起來:“所以我才說你年紀太小啊。”
把他這樣的人稱作“寶貝”,除了年紀小不懂事,也沒有别的可能了。
白若松看着他,看着他緊繃的下颌,看着他脖子上突出的青筋,看着他手臂上緊繃隆起的肌肉線條,突然就明白了。
從始至終,雲瓊根本沒有相信過她的話。
他不信她“愛”他,或者說他信了,但是他自己給這個“愛”添加了一個前提條件。
白若松覺得生氣,也覺得可笑。
“我都已經及冠兩年了,和年紀小根本不搭邊。”
“及冠兩年才二十二,對我來說,還是有些許年輕。”
“那真是糟糕啊......”她長歎一聲,“畢竟我永遠都比你小,不是嗎?”
雲瓊一時啞然,随後便聽白若松繼續道:“隻有年長者的愛意,才能被叫做愛意嗎?”
她仿佛真的有這個疑惑一樣,輕聲問道:“難道少年人的喜歡,便隻能夠被算作輕狂麼?”
雲瓊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他挖空心思,為自己尋了個理由來接受這一切,可白若松卻帶着那種少年人特有的天真和殘忍,總是要伸手,赤裸裸地撕裂開表面的東西,執着于探尋内裡的真相。
也許,這才是年少輕狂該有的模樣。
少年人就像狸奴一樣,對什麼感興趣的時候就擺弄個不停,即便隻是從你身邊假裝不在意地路過,尾巴也會順着你掃過去。可一旦厭倦了,那便是看也不會再看一眼,棄置若敝履。
你永遠摸不到一隻讨厭你的狸奴。
“我不是不信。”半晌,雲瓊才垂下眼睑,啞聲回道,聲音輕不可聞,“我隻是,想給你留一條退路。”
退路。
白若松被這兩個字震驚到了。
一瞬間,她都懷疑雲瓊已經暗地裡調查出了她的身份了,隻是借此來提點她。
但是很快,她就冷靜下來,否認了這個想法。
自從她用自己的這張臉出現在玉京參加殿試,能夠認出的人便早就知曉了她的身份。可她相信,那些人隻會藏着掖着,不會到處亂說與别人聽。
而認不出她的人,也幾乎不可能從隻言片語,蛛絲馬迹中,察覺到她真正的身份。
“我早就已經沒有退路了。”她嘲弄一般道。
這句話,在此刻呈現了一語雙關的狀态,雲瓊卻隻能從中理解出其中一種意思,背在身後的手指都忍不住蜷曲了起來。
白若松擡起頭來,睜着一雙圓潤的,漆黑若寶石的眼睛看着他,一時有些茫然。
“懷瑾。”她喊了一聲,聲音輕若蚊蠅。她問他,“難道你就不能做我的退路麼?”
雲瓊蜷曲的手指猛然攥緊。
他猛烈喘息起來,感覺胸膛中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就要燃燼他殘存的理智。
雲瓊知道,白若松就是這樣的人。
平日裡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怯生生模樣,可一旦她想要從誰那裡得到什麼,打探什麼消息,又能立刻識破别人的軟肋,幾句話就把彼此的距離拉近。
比如港口那群搬運工,她就降低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和她們放在相同的給東家幹活的苦命人上,瞬間就博得了那些搬運工的同理心。
再比如李逸,她知道李逸耳根子軟,愛聽誇獎,隻要捧着她,她就容易被套話。
再比如他自己......
她确實比任何人都清楚,應該對他說什麼,才能讓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防禦,在瞬間土崩瓦解。
他将自己的一顆心剖出來,交給她,自己則留一個破漏的身軀。
他保留着這個敞開着那個大洞,就是想着哪一日她不要他的東西了,他還能塞回去縫起來。
可她偏偏那樣殘忍,非要撲在他身上,吵鬧着要讓他提前縫好自己的身軀,不許他做将東西收回去的準備。
她怎麼能......又怎麼可以......
雲瓊感到一陣無力,有無數的話語在嗓子眼裡滾了又滾,最後隻化作一個字。
“好。”他終究舉了白旗投降。
白若松于是笑了起來。
“吱呀”一聲,年久失修的破敗木門被人推開,十七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她右手中握着的那把短匕赤紅一片,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溫熱的液體。
“問出來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