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血軍的名号,隻要是生活在大桓領土上的子民,就不可能沒聽說過。
沈元怔愣在原地,一時不敢置信自己這小小的新縣有朝一日會迎來雲血軍。可仔細觀那兩排開道步卒,個個飒爽威武,面容肅穆,側腰挂着的那奇特的短而寬大的刀刃,分明是大桓士兵專用的障刀!
她轉過頭去,求助一般看黃銳,卻見黃銳微微歎息,點了點頭。
沈元感覺天都塌了,塌得徹底,塌下的部分還劈頭蓋臉砸在她腦門上,把她砸得一陣眩暈。
雲血軍,高大粗陋的男人,還能身着赤紅色官服的,這世上除了那位,還能有誰?
“快,都退下!退下!”
她趕忙繞過自己的案幾,扒拉開擋路的校尉和衙役,自己帶着一腦門子冷汗當場下跪,垂首行叉手禮,恭謹道:“下官新縣縣令沈元,參見大将軍。”
四周一片靜寂無聲。
無論是剛剛同雲血軍對峙的衙役們,還是曾經因為雲瓊的相貌議論紛紛的百姓們全都噤了聲,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在玉京那等地方,一塊磚頭砸下來都能砸死三個權貴,人們可能還沒有實感雲家的雲血軍到底做出了什麼功績,但在玉京之外,那就不一樣了。
但凡年紀大一些的人,都經曆過蠻族入侵大桓,連破兩州,導緻到處生靈塗炭的那段黑暗時光,自然也深刻地明白眼前的和平是撫國大将軍帶領雲血軍帶來的,而撫國大将軍之子更是十年如一日地鎮守着北疆,是大桓最崇高的守護神。
此時,好些百姓都有些後悔,覺得剛剛自己議論的聲音有些大。
雲瓊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周圍的氣氛,也可能隻是習慣了,他半斂目看着沈元,平平地重複道:“雲血軍辦事,無關人等退下。”
沈元感覺自己面上一陣羞紅,急忙給縣尉使眼色,縣尉隻得指揮衙役們四散開來,将本來圍觀的百姓們一一請出縣衙。
擋路的衙役們一散開,路途年立刻就趕到了白若松的旁邊,不由分說地扯着她的手腕就開始搭脈。
李逸之前已然聽雲瓊簡要提到過他們掉落山崖以後得遭遇,看着面容焦急的路途年挑了挑眉,問白若松道:“這就是你那學醫的弟弟?”
路途年根本不搭理李逸,發現白若松脈搏沒什麼問題以後還是不放心,想着萬一哪裡傷到了,扯着袖子把她上下都翻來覆去得查看了一遍。
白若松像一個傀儡娃娃一樣被扯來扯去,抽空對着李逸正露出一個苦笑,随即便因為肩膀關節處傳來一陣劇痛而吸了口涼氣。
路途年臉色一沉:“你脫臼了。”
白若松覺得有些無奈,自己這具身體是真的弱,腳踝才好一些,剛剛能夠擺脫拐杖走路,手臂關節又被那幾個沒輕沒重的衙役壓脫臼了。
路途年想給白若松複位,但是他力氣又小,一向做不了這樣的事情。幸好李逸一聽,就把手裡還壓着的衙役丢給一旁的親衛,上前來接過白若松那根脫臼的手臂,從大臂開始往關節處捏了捏。
白若松扭曲着臉求饒道:“天,你輕點,輕點。”
路途年看出李逸手法很專業,趕忙摁住白若松道:“你别亂動,忍着!”
李逸趁着白若松的注意力在路途年身上,一手扯着她的手臂,一手五指并攏成掌,摁着她腋下肋骨處,一使勁。
隻聽“嘎吱”一聲脆響,白若松發出了一聲慘叫。
這時的衙役們已經清場完畢,順便還關上了縣衙的大朱門,她這一聲慘叫格外引人注意,幾乎所有人都沒忍住把目光投了過來。
白若松其實之前在公堂下說話的時候就被看得如芒在背,但是當時一口氣憋在胸膛之中,也沒顧得上這些,此刻放松下來注意到了這麼多的目光,臉頰瞬間飛上雲霞,紅得像山上胡亂蹦跶的猴子屁股。
老大粗李逸還沒發現,幫着把白若松的手臂轉了兩圈,嘴裡還在得意道:“我這手藝戰場上練出來的,嘎嘎熟練,你看這不就沒事了嗎。”
白若松抽回手臂,想死的心都有了,低着頭偷偷瞪了一眼李逸。
一直跟在後邊的易甯在心裡歎了口氣,站出來自報家門主持大局,順便幫她轉移注意力,還不忘記吩咐人把昏迷的崔道娘找個屋子擡進去,路途年也一起跟了過去。
“白若松,過來!”易甯喊她。
白若松小步來到易甯面前,被她抓着簡要報告情況,在聽見白若松說道所謂“證明某位大人勾結山匪,拐賣人口,走私鐵器馬匹”的信的時候,眉頭第一次擰了起來。
易甯問:“可有把握?”
白若松想了想,回道:“有七分。”
易甯點了點頭,也沒問她為什麼有這樣的把握,對着雲瓊道:“請将軍派人去将這沈縣令的正君與縣丞的正君一道請出來吧。”
雲瓊看向欽元冬,欽元冬大塊頭撓了撓後腦勺,猶豫道:“将軍,他們都是男兒家,我去怕是不太合适。”
還跪在地上的沈元立刻請纓道:“下官去,下官親自去。”
雲瓊神色淡淡看着沈元,看到她背後冒了一層冷汗,哆嗦着又要磕頭的時候,卻是颔首同意了。沈元如蒙大赦,帶着人就去了後廳,雲瓊等人離開後右手做了一個手勢,李逸一個躍縱就上了屋檐,貓腰一路跟了過去。
留下來的衙役們多搬了好幾張圈椅擺在了堂裡供旁人坐,雲瓊先選了一張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了,欽元冬抱着刀守在他的身側。
易甯的右手還帶着夾闆,裹得嚴實得像個木乃伊,在雲瓊側邊坐了下來以後就有小侍端了茶過來,白若松則眼觀鼻鼻觀心地學欽元冬站在易甯身後當門神,誰知卻突然聽到雲瓊開口道:“坐下吧。”
白若松怔愣了片刻,一時不知道他在和誰說話。
從剛剛見到雲瓊開始,他似乎一直沒有把目光投向過他,就算是她一聲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這個“所有人”裡面也不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