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一眨眼就過去了,晨間白若松剛一走出房間,便看見院子裡停了一輛馬車,而路途年正吭哧吭哧往馬車上搬一個巨大的包袱。
他年紀小,生得弱,四肢纖細,再加上這個世界的男人普遍氣力比女人弱一些,以至于他把那個包袱扛過肩膀往馬車上塞的時候,有些晃晃悠悠的,眼看就要翻到一邊去了。
白若松有心想上前幫一把,奈何她腿腳不便走不快,剛往前幾步,一旁就有一個人影迅速上前,一把提起了路途年手裡的包袱,舉了起來。
那個包袱在路途年身上顯得巨大無比,但是被單手雲瓊舉起來,在視覺效果上,居然奇妙地變得有些小了。他面無表情,仿佛隻是提了一個沒什麼重量的東西,輕輕松松往車廂裡頭一扔。
路途年愣住了。
他站在原地跺了跺腳,憋紅了臉,很是氣惱的模樣,嘴唇抿了又抿,最後隻不情不願地喏喏道出一句:“多......多謝!”
白若松忍不住笑出了聲。
路途年并不知道白若松就在旁邊,聽見笑聲,轉過頭來看見是她,隻覺她是在嘲笑自己,頓時氣血直沖顱頂,羞惱地喊了一句:“長姐!”
白若松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邊笑邊安撫性地摸了摸路途年的頭:“好了好了,長姐不是在笑你,長姐是在滿意小年是個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
路途年眯着眼睛被白若松順了幾下毛,很快就忘記了剛剛的事情,複而開心起來。他像隻小松鼠一樣跑到馬車的另一面,搗鼓了幾下,居然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扛了一把拐杖出來,獻寶一樣送到白若松面前,滿臉寫着“求表揚”。
白若松無奈,接過那把拐杖,又狠狠揉了揉他的頭:“從哪裡弄來的拐杖?”
路途年開心地抿了抿唇,一邊擡手整理自己的發髻,一邊道:“是冉姐姐弄來的,拐杖和馬車都是。”
說着,她有些奇怪地瞥了一眼白若松:“長姐在藥廬這麼幾日,難不成都沒見過冉姐姐麼?”
“誰?”白若松懵逼,她又轉過頭去看雲瓊,卻見雲瓊一點也不吃驚的樣子。
雲瓊沉吟片刻,答道:“我雖未曾見過,但确實有個輕身功夫了得的人一直在藥廬附近徘徊,偶然會接近一下,随後離開。”
白若松立刻就想到了那每到飯點,都會出現在廚房附近的,裝着各色菜肴的精緻食盒。
“對,那就是冉姐姐。師父不會下廚,所以若是平日裡我不在藥廬,冉姐姐就會下山去給師父帶吃的,防止師父餓死。”路途年頓了頓,又補充道,“對了,偶爾藥廬裡頭要搬些什麼重物,也都是冉姐姐偷偷來做的。”
白若松又想起了那某日突然就出現在房間裡的卧榻,面上露出微妙的神色:“她是......面部有損麼?”
她這話問得很委婉,但路途年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壓低聲音偷偷道:“不是啦。冉姐姐是是師父母親的貼身侍衛,受了命令來保護師父的。但師父厭惡母家,不願搭理冉姐姐,看見她就煩,所以冉姐姐就一直隻能偷偷摸摸的。”
還真如白若松所料,柳從鶴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少爺。
路途年理好白若松揉亂的發髻,突然想起了什麼,摸摸自己的胸口,從中掏出一塊用綢布包裹的東西;“對了,師父昨日讓我轉交給長姐的。”
白若松都不用打開看,隻是看那綢布包裹着的形狀,就已經猜出底下是那塊被柳從鶴拿走的荟商令。
她接過東西,一時間表情有些複雜。原以為這東西會被柳從鶴拿走,當做救了他們二人的報酬,沒成想他還會将東西還回來。
路途年拿出個矮凳放在車轅下,一蹦一跳地上了車轅,回過身來催促道:“咱們快走吧,師父有起床氣的,耽誤太久一會把他吵醒了,他得沖出來給咱們下毒。”
白若松雖然内心還有許多疑惑,但終究還是勉力壓下了下去,轉身同雲瓊道:“你同路途年皆為男子,一同坐在馬車裡吧,我來駕車就成。”
雲瓊沒說話,可他的目光卻順着往下落在了白若松腫脹的腳踝上,面上呈現淡淡的擔憂之色。
白若松笑了一下,拉過他的手,安撫地捏了捏:“我是腿傷了,不是手斷了,駕車還是沒問題的。”
雲瓊其實沒有被白若松說服,但是他也不想讓白若松為難,終究隻是點了點頭。他沒踩那個矮凳,長腿一跨就跳上了車轅,跟在路途年身後便進了車廂。
路途年見雲瓊進了車廂,頓時有些不樂意,但也不好把一個男子推出去駕車,于是便在包袱裡頭摸了摸,掏出一個帷帽,伸出手去蓋在了已經坐在車轅的白若松頭上。
白若松按了按帷帽,哄孩子一般說了一句:“小年真是細心。”
路途年得意地笑了起來。
今日是個晴空,萬裡無雲,頭頂的天空是清爽的蔚藍色,越往遠處顔色愈加淺淡,到最後天地連成一色,已然分不清究竟是天空映上了生機盎然的綠,還是巍峨群山染上了長天的蔚。
白若松輕車熟路地駕車走在小道上,不過一個半時辰的時間就從半山腰下到了地面上,道路兩側已經有了稀稀落落的行人,還有茅草蓋做蓋的簡陋的村屋。
路途年把頭探出來指揮了一下路,于是再半個時辰,馬車便行至了路途年所說的,在鎮子外頭的那個發生命案的小院子。
院子大門口貼了封條,有兩個戴幞頭,着藏青色缺胯袍,手臂纏繞着臂鞲的衙役守在門前。
二人本來是十分放松的狀态,見了白若松駕着馬車到了門口附近,馬鼻噴息一聲停了下來,瞬間警覺起來,腰間橫刀都已出鞘半指。
路途年撩開帷幕探出身來,手握一塊半掌大的牌子,喊道:“縣丞令牌,開門!”
他年紀小,聲音還有些稚嫩,脆生生的,兩個衙役一時還以為是有人來搗亂呢。她們相互望了對方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來接了路途年手中的令牌,前前後後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到路途年都不耐煩了,才雙手捧着還了回來,對另一個衙役道:“是真的,開門!”
另外一個衙役回身撕開那門上封條,雙手并用,“吱呀”一聲推開了木門,垂眉斂目退到了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