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隴州靠近玉江的碼頭前往藍田縣大約需要五天時間,因為跟着押送貨物的漕運車隊,這個時間被延長至了七天。
出行第二天的時候,白若松已經從唐平的罵罵咧咧中,得知那個跟在她身邊的年輕女人正是她的女兒,名喚唐子季。唐平看起來對唐子季有諸多的不滿,成日動不動就被氣得破口大罵,大部分時候唐子季都呈現一種沉默隐忍的狀态,小部分時候則會出口頂撞兩句。
隴州多山,山路盤盤,曲折蜿蜒,陡峭難行,白若松不得不放棄駕車,下馬牽着走,以防止馬匹一個失控墜入山澗。
第五日的時候,旱了多日的天氣終于迎來了頭一場暴雨,持續一天一夜傾盆而下的大量水汽沖散了悶熱,也沖垮了車隊預計前進的道路。
盡管漕運前去探路的工人穿了一身織得厚密的蓑衣,回到避雨的客棧的時候仍然全身都濕透了,同時帶回了道路被泥石流沖垮的消息。
現在雨下得這麼大,根本沒法派人去疏通道路,就算是雨停了,看路被沖垮的程度,怕是也得修十天半個月。
唐平擰着眉頭,緩緩吐出一口煙,沉默良久,下了繞路的決定。
她下這個決定的時候沒人提出什麼意見,但白若松偶然路過唐平所在的房間門口,聽到裡面隐隐傳來了争吵聲。
守在唐平門口的十七姑娘是個身法奇好,但是完全沒有半點心眼子的人,見白若松好奇地停下來,居然還主動告訴她道:“幫主和少主吵架呢。”
白若松看着十七姑娘眨巴着的無辜大眼睛,按住了自己的良心,打探道:“你們少主經常和你們幫主吵架嗎?”
“經常呢。”十七把頭伸過來,壓低聲音道,“你快些走吧,少主心眼子可少了,要是知道你在外頭聽,回頭一準打你。”
白若松敏銳地發現了十七這話裡的不對勁:“你們少主經常打你麼?”
十七點頭,過了一會又搖頭道:“也算不得打我,準确來說是撓癢癢一樣碰我。”
看來唐平的這個女兒并不習武,且脾氣十分之大。
“她怎麼能打你呢!”白若松裝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不經意地補了一句,“那你們副幫主會打你嗎?”
“不會啊,我們副幫主人可好了,溫溫柔柔的,看見我還會經常塞給我饴糖吃。”
翌日傍晚,大雨終于漸漸停歇了,白若松吃過晚食就拉着孟安姗到處找一個能夠監視唐子季的房間,卻又隐蔽,不會被輕易發現的地方。二人沿着呈回形的客棧搜尋了一圈,最後一緻覺得正對着唐子季房間窗戶的對面屋頂是最好的蹲守地點。
當然,唯一的問題是,客棧有三層,屋頂實在是高了些。
孟安姗盯着高高的屋檐苦着臉道:“一定要在這個客棧後邊的犄角旮旯上去嗎,就不能從三層的窗戶爬上去嗎?”
白若松瞥她:“漕運的人全在三樓,你要當着人家的面爬上去監視别人嗎?”
孟安姗:“那你從這裡能上去嗎?”
白若松:“到底我是武官你是武官啊,我要能自己上去還叫上你?”
孟安姗轉過頭來看白若松,以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攤手:“我自己能上去,但是帶人一起上去,我不行。”
白若松跺腳:“你怎麼能說你不行呢!!”
孟安姗也跺腳:“我又不是偵察營出來的,我擅長的是近身刀法啊!!”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
孟安姗:“我想到一個幫手。”
一盞茶以後,一臉懵逼的李逸被拉到了牆根地下,三個人一起擡頭望着鋪滿瓦片的屋頂。
“小意思。”李逸自信滿滿。
白若松以為自己會像上輩子看的電視劇裡那樣,被人抱着飛上屋頂,誰知老實人李逸也是個鋼鐵直女,提着白若松的後襟,像拎小雞仔一樣把人拎着,腳下一踮,像壁虎一樣扒着牆壁幾下借力,就帶着人上了屋頂。
白若松隻覺脖間一勒,随後自己的雙腳就離開了地面,整個人都猶如飄飄悠悠的宣紙在空中蕩了幾個來回,落地的時候兩股戰戰,一個腿軟沒站穩,若不是仍然被李逸提着後襟,隻怕要當場委頓在地。
孟安姗輕功沒有李逸好,緊跟着跳上屋頂後趕緊去扒李逸的手,急道:“你快放開,人這樣是會被你勒死的!”
一陣雞飛狗跳以後,白若松一邊咳嗽,一邊接受着李逸的道歉,她解開自己圓領上的扣子,扯了扯自己的領口,長長舒了口氣,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孟安姗不知從哪裡掏出來那種一路上用來在草地上墊吧的麻布,鋪在生了青苔的濕滑瓦片上,招呼大家坐下。
“讀書人就是講究。”
“那你别坐!”
孟安姗一伸手就要把靠近李逸那邊地麻布掀開,李逸立刻噤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屁股放在了上邊。
暴雨過後的夜晚涼風習習,暗色的天空萬裡無雲,清透似絲絨綢布,白若松仰着頭看着漫天散落的星子,感覺連日以來在烈日下行路的疲倦在此刻都一掃而空。
孟安姗在白若松的另一側坐下來,又從懷中掏了半天,拿出一個布包,一打開,裡面是一把淡黃色的葫蘆形長果。
“呀,花生。”白若松驚訝道。
要知道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她還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呢。
“稀罕東西,我跟客棧一個貨郎買的,可貴了。”孟安姗大方地把這一小把花生分成三份,各分了李逸和白若松一份。
白若松熟練地捏開一個果殼,把裡頭紅色的果皮連着果肉一起丢進嘴裡,嚼了嚼,有股子生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