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娘一大早先去拜訪了楊卿君。
其實面對這個男人,她是有些發怵的。畢竟自小到大,她見到的男人要不就是如同她父親那樣溫柔善良,要不就如同她幼弟一般天真爛漫,從未見過這樣端坐高位,氣勢淩人的男人。
但她并不知道白若松一行人的住處,總不能一間一間船艙去敲門,想着最好的方式便是先去拜訪楊卿君,畢竟他是固定住在船艙二樓的,道過謝以後再客氣詢問白若松的住處。
雖然天才剛剛蒙蒙亮崔道娘就醒了,但還是認真洗漱了一番,等到天光大亮,琢磨着此刻上門不會唐突于人了,才對着銅鏡正了正衣冠,走出自己船艙。
通往二樓的樓梯口同昨日一般有護衛守着,聽了崔道娘的求見以後本想着是派人上去通報的,結果剛巧碰上了一邊咬着蒸餅一邊往回走的空枝。
“哦,是你啊。”空枝咽下嘴裡的東西,毫不意外道,“我記得你是姓崔是吧,崔娘子,你來找公子的吧。”
沒等崔道娘回答什麼,空枝便從懷中分出一個油紙包,招呼給了看守樓梯的護衛,聽完護衛們的一聲聲的道謝後,揚了揚手道:“放她上去。”
眼看着護衛們問都不問一聲就讓開了路,崔道娘小心翼翼道:“這......這還是通報一下比較妥吧?”
“用不着,公子說過你今日怕是會過來,早就吩咐了的。”說着話的時間,她已經大步往上跨了好幾步,見崔道娘沒有跟上,回頭疑惑道,“怎麼,你很擅長蔔算之術?”
“啊?”崔道娘沒反應過來,怔愣道,“在下對道術一無所知啊。”
“哦,你一直不動,我以為你在蔔算什麼踏上樓梯的黃道吉時呢。”她聳肩。
崔道娘:“......”
底下正在吃朝食的護衛們發出一陣陣的憋笑之聲,有人直接将嘴裡還沒咽下的食物噴了出來,崔道娘在哄笑中尴尬地憋紅了臉,手忙腳亂地跟着上台階的時候,抽空掖着袖子一角擦了擦額頭的汗。走在前頭的空枝一路都小聲哼着歌,腳步輕躍,連蒸餅中流出來的湯汁沾到了下颌處,也隻是用袖子擦擦,一股子不拘小節的市井鄉野氣息。
崔道娘看着,心底卻升起了一點疑慮——奇怪,這人昨天是這麼個性格的嗎?
二人穿過昨日衆人所在的廳艙,繞過正冒着袅袅香煙的爐鼎,來到廳後小門前。門上挂有珍珠串成的珠簾,個個龍眼般大小,潔白圓潤,紋理細緻,即便是在有些昏暗的房間内,也散發出柔和獨特的光澤。
簾子前,一個瘦弱的人影垂首斂目地矗立在那裡,穿一身天水色的缺胯長袍,銀質扇形雕花發钗盤發,露出一折就斷的後脖頸帶着青色的傷痕——正是那個誣陷崔道娘的女人的夫郎。
“你怎麼在這裡?”空枝看到男人顯示訝異了一下,緊接着臉色便沉了下去,“誰讓你在這的?”
“我讓的,怎麼了?”一隻手撩開了珠簾,月芙微彎而出,見了空枝便眉頭緊蹙,輕啐一口,“瞧瞧你這不修邊幅的模樣,吃個朝食領子上都沾了油腥,進去沖撞了公子又要挨鞭子!”
“這都不重要。”空枝一邊用手抹着自己的領子,一邊焦躁道,“他才來一個晚上,連身份背景都沒調查過,怎麼能讓他在這裡獨自一人給公子守門,出了事誰負責?”
月芙:“我不是人?”
空枝啞然了一瞬,結結巴巴道:“你,你沒有武藝在身......”
說到一半,她又看向男人,自覺男人這樣的瘦胳膊瘦腿,估計連一把刀都拿不起來,吞下了後面的話。
月芙翻白眼:“别屁話了,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空枝自覺理虧,沒有再和月芙鬥嘴,隻是慢吞吞掏出了懷裡僅剩的油紙包:“給公子的朝食。”
“好了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月芙不耐煩地搶過空枝手裡的油紙包,轉向崔道娘的時候,卻立刻轉變面色,笑意吟吟道,“崔娘子來了,跟我進來吧,公子在等您。”
崔道娘隻覺月芙那溫柔笑意有些滲人,忍住了擦汗的沖動,禮道:“多謝小公子。”
月芙側過身,放崔道娘入内以後,一把子就攔住了跟在屁股後面的空枝,咬牙切齒道:“昨天鞭子挨得少了是不是,去換了衣服再進來!”
空枝摸了摸鼻子,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停下步子沒有再跟。
崔道娘眼觀鼻鼻觀心跟着月芙入了内間,連旁側都不敢看,行了數十步之後停在一扇描着山水的織錦屏風前。
“你在這等着。”月芙說着,手裡提着那油紙包獨自一人繞過屏風入了内裡,行了幾步之後柔聲道,“公子,崔娘子來了。”
楊卿君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