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你保證,我們絕不會讓人逃了去的。”
“你保證?你怎麼保證?”
“這……”水手躊躇半晌,無奈道,“那娘子說說,您想怎麼辦吧?”
“賠錢!”那女人揚聲道,“賠上五十兩銀子,我便放過她。”
此話一出,周圍一陣倒吸冷氣聲。
五十兩可不是小數目,要知道,普通人家一年嚼用也不過二兩左右。
“哎呀,感覺像是訛錢的。”有人在白若松旁邊說道。
白若松轉頭,發現孟安姗不知什麼時候湊到了她側邊。她生得隻比白若松高一點點,正毫不在乎形象地墊着腳尖望往人群裡頭望。
易甯則站在孟安姗的左側,單手負在背後,眉頭緊蹙。
孟安姗努力蹦跶了幾下,發現自己的确看不清什麼東西,這才轉頭對着白若松眨眨眼。
“本來我是不想來的。”她小聲跟白若松咬耳朵,“是大人提出要過來的。”
她說完,剛拉開點距離,便看見白若松臉上那微妙的,帶着懷疑的神情,一噎,略略清了清嗓子,歎息一般,坦誠道:“好吧,其實我自己也是想來的。”
“那你把我賣了吧。”另一邊,似乎是被這五十兩的數字,被抓住手腕的女人懸着的心終于死了,自暴自棄道,“找個人伢子發賣也好,或者你就把我從這裡扔下去解氣也行,反正我沒有五十兩。”
女人隻是個普通人,不通問訊,但是白若松任職刑部,一下就聽出了她話語中不妥當的地方。
“哎呀,她這話說的。”孟安姗顯然也聽出來了,咂舌兩聲道,“好像她真的做了什麼需要賠錢似的。”
重點當然不是能不能拿的出來五十兩,而是她究竟有沒有行非禮之事。就算行了,那也應該由官府衙門按吏律裁定刑罰,斷斷沒有要求花錢了事一說。
可惜這個朝代的普通百姓普遍目不識丁,并沒有什麼法律意識,更喜歡以一種自認為的鄉井間的行事方式來解決問題。
伴随着一聲驚呼,人群騷動起來。
受驚的人群紛紛後退,看熱鬧的圈子也四散開來。李逸先一步向前,護在衆人面前,防止大家在混亂中被推搡。
白若松看見人群中心,那個人高馬大的女人一隻手提着另一個女人的衣襟就把她往欄杆上按。被按着的女人有些瘦弱,已經半個身子被壓着探出了欄杆,她掙紮尖叫着,而底下就是水波淩淩的玉江。
“娘子不可啊娘子!!”水手還站在原地苦口婆心勸阻,“這底下暗礁叢生,暗流湍急,丢下去可是會死人的啊!”
“李逸。”雲瓊出聲。
李逸得令,立刻反手自後腰處抽出一根軟鞭,踮着腳尖便悄無聲息地隐入人群之中。
雲瓊接替了李逸得位置,伸展出一邊臂膀護住了她們幾個文官。他脊背寬闊,肩胛骨處線條延伸自臂膀,而上臂隆起的肌肉則将衣服隐隐撐起一個弧度。
“調戲他人夫郎,嘴還這麼硬,你再硬氣地說一句啊!”提着人的女人冷笑。
瘦弱的女人在了保持平衡而摁在欄杆上的手都在顫抖,卻還是咬着牙道:“我行地直,坐得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那女人面色瞬間就沉了下來,提着後脖頸衣襟的手一松,另一邊瘦弱的女人便頭朝下猛地栽下。她下意識捂着頭部叫喊起來,為了保持平衡而雙腿胡亂踢蹬着,一個不察,腰帶竟是直接斷裂開來。
事情隻發生在一瞬間,在女人驚恐尖叫聲中,白若松看見那個青灰色衣服的水手腳尖往後一點,在眨眼間便出現在舷牆邊,反手就是将擋路的女人一推,整個上半身都探出欄杆伸手抓住了下墜的女人的衣服後擺。
女人的衣服是綢布,沒有腰帶束起,本就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被這麼一拉,外袍直接就“刺啦”一聲,撕裂開來。
電光火石之間,一條皮制軟鞭自側邊揮來,遊龍般舞動着,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卷在了女人的腰側,女人被猛地一扯,就挂在了半空中。
水手立刻反應過來,抓住鞭子也跟着使勁,将挂在空中搖搖晃晃的女人給拉了上來。
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許多穿着和那個水手一樣灰青色短打的女人,緊緊護着一個戴着帷帽的人走了過來,穿過已經散亂的驚慌人群來到舷牆邊。
此刻,那水手已經和李逸一起合力救起了那女人,女人面色慘白,雙股顫顫地癱軟在地,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水手見了那戴着帷帽的人,趕忙恭敬地行了一個叉手禮,低聲道:“主子。”
見戴着帷帽的人沒有說話,水手立刻單膝跪地,垂首行禮,脊背彎曲成一個弧度:“屬下辦事不利,任主子懲罰。”
半晌,帷帽動了動,白紗下擺如浪濤般擺動,似乎是那人在帷帽下點了點頭。
“三鞭。”帷帽開口,竟是個聲音清冷的男人。
“是!”水手在甲闆上就地磕個頭。
帷帽男人對水手的大禮無動于衷,倒是略略轉過頭,對着使鞭子的李逸點頭道:“多謝娘子相救。”
“啊?”李逸是個老實孩子,見此情況也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道,“你謝什麼,我又沒救你。”
白若松聽見一旁的孟安姗笑出了聲。
“大膽,竟敢這麼和公子說話!”帷帽男人旁邊立刻就有水手呵斥一聲,就要上前問責,被男人伸手阻止了。
“多謝娘子救人,沒有讓心懷不軌的人在我的船上鬧出事端。”他有耐心地緩緩解釋着。
他的船?
一連串的可能性在白若松的腦子裡滾過一圈,是擁有客輪的商人?是船塢的主人?還是……
“怕不是漕運的人。”她輕聲道。
雲瓊看向白若松,卻看見白若松也睜着眼睛在看自己,知道她是在和自己說話,便點了點頭。
“應當是。”他頓了頓,想到白若松半點不懂武功,自然也看不出這些門道,便又補充道,“适才,那個水手自我們身側而過,她開口前,我與李逸都不曾注意到她的近身。我觀她下盤極穩,上身卻不強壯,應當是個擅長輕身功夫的。這樣的人,一般不會做水手的。”
白若松對于功夫還是很感興趣的,很自然地接了一句:“那一般這樣的人是做什麼的?”
他們對話得太多,也太熟稔,已經引來了孟安姗好奇的目光。
雲瓊不太确定白若松是什麼想法,想不想瞞着别人他們的關系——當然,前提是如果他們真的有關系的話。
他看着她坦然的側面,眼睫一顫,淡淡道:“一般來說,這樣的人會做暗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