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不論衆人心中作何想法,餘下七大宗門的掌門,終還是在同一時刻,準時應邀齊聚鳳山了。
包括被迫成為衆矢之的的琴千弦,也并未缺席此次宗門大會。
在見到那抹遺世獨立的白衣身影時,在場諸人可謂各懷思量。除卻一向對這些江湖紛擾保持中立的虛宗門主江河,與心懷正義、看不慣這些人随意排擠無辜之人的觀雨樓主沈千錦,僅這一男一女與琴千弦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外,餘下人等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哪怕琴千弦曆來淡泊,見此情形,也知今日恐怕無法善了。
看來,芷嫣當日獨闖鑒心門的沖動之舉,到底還是給他這個大伯父,出了道難題啊。
不過,歎息歸歎息,他面上卻未顯露分毫憂慮,而是神色淡然地帶着身後弟子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當看到接下來召集此次宗門大會的遲天明被原本時刻跟随在柳蘇若身邊的兩名弟子扶上首座,艱難喘息時,他亦表情未變,隻在衆人的唏噓聲中,輕輕撥弄着手中那串随身攜帶的白玉珠串,面含三分笑意地看着在場諸位。
這時候,修習菩薩道這一功法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琴千弦全程對于遲天明的诘難應對自如,既不顯得谄媚,也并不露怯。便是遲天明痛心疾首地借琴芷嫣摧毀禦魔陣,造成鑒心門幾乎全滅之事,來抨擊他這個為人長輩的不作為,他也依然淡定如初。
說來,凡事以不變應萬變,是琴千弦一貫的人生信條。更何況,侄女所做之事皆事出有因,他也并非不知。雖說他不會因為琴芷嫣與他的親緣關系而對她的偏激舉動有所偏袒,可若自家小侄女當真無辜,他也斷不會容忍旁人往她身上潑髒水。
就這樣打了半天太極,直到遲天明見他一直不肯上套,終于圖窮匕見,言語間期望他們千塵閣作為罪魁禍首琴芷嫣的親人主動請纓,帶頭前去萬路門挑釁,啊不,是迎回金仙金身。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不說那琴芷嫣甯肯毀掉一個門派,也要執拗地帶走洛明軒的屍體,屆時肯不肯聽她大伯父一言,好心歸還金仙屍身——
便是那身為萬路門主的厲塵瀾,便明晃晃的是敵非友。在場衆人可都還記得五年前他初初登位便單槍匹馬滅了南月教一事,如此雷厲風行之人,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脾氣。
就算到時候琴芷嫣被琴千弦說動了,願意将洛明軒的身體歸還,可她作為厲塵瀾的徒弟,說出的話又怎麼比得上他這個做師父的管用呢?
萬一厲塵瀾不肯松口放人,反而借此非難于琴千弦,到時又待如何?
能做上一宗之主的人都不會是什麼蠢蛋,可想而知,在聽聞遲天明所言之事後,衆人自是議論紛紛,心思清明的沈千錦更是當即說道:“千錦以為,遲執事此言,會否有些強人所難?那厲塵瀾豈是好相與之輩,若琴閣主此行失利,豈非給了他們萬路門進攻我宗門的理由?”
“哎~沈樓主此言差矣。”
沈千錦話音方落,便聽到她對面的綠衣男子這樣說道。
對于此人明目張膽的拱火,她心底隐隐不悅,面上卻仍保持着一直以來的清冷端莊之色,不鹹不淡地回道:“不知錦繡公子有何見教?”
不錯,那綠衣公子名喚錦繡,正是十大宗門之一的天璇門的掌門。
不過沈千錦與他卻并沒有多少交情。
隻因此人雖貴為一門之主,素日裡卻慣愛與人比美,不論男女,隻要是被他認為相貌不如他的,最後總會遭他一番奚落。由此,此人在宗門中的風評相當一般,沈千錦對他的印象也極為平淡,平時除了必要的宗門禮儀,她所轄的觀雨樓基本上不怎麼與這人的天璇門走動。
如今見這錦繡竟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沈千錦訝然之餘,自是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
按說以他的作風,不說明哲保身,至少也不會想要主動摻和進這些事才對,如今怎麼卻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
她雖無意将旁人的性子想得過于陰暗,可看錦繡這模樣,十有八/九是想趁機生事。
她所料不差,實際上,那錦繡也的确不怎麼富有心機,聞言隻是哈哈一笑,撫了撫胸前垂落的一縷發絲,淡淡道:“見教不敢當,隻是覺得,咱們既然同為宗門的一份子,合該為維護金仙清名出力才是。堂堂金仙,不死之身,金身卻被敵人搶到了老巢,說出去,都有夠堕咱們宗門威風的。”
遲天明怎容他一意诋毀自己敬重的金仙,聞言幾乎是怒吼着制止道:“閉嘴!咳咳……金仙之名,豈容你,咳,折辱!”
其實,若他能中氣十足地将這句話吼出來,錦繡為他氣勢所震懾,想必也是能将他的威脅聽進去幾分的。
可現實恰恰與之相反,自從禦魔陣被破後,身為祭劍主導者的遲天明早已被陣法反噬,變成了一個毫無功法的廢人。眼看着都沒幾天活頭了,錦繡還怕他做甚?
洛明軒屍身被奪,是他們自己沒有能耐。那人好歹也是堂堂金仙,而今死後竟連屍身都被死對頭萬路門搶走,看樣子今後也不可能再有什麼複活的機會了,自然也無法再像從前那樣當他遲天明的活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