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巨劍想要一鼓作氣毀了與自己作對的那股力量時,萬鈞劍與六合天一劍合并的威勢卻驟然分作了兩股,一股攜帶着滾滾黑氣與殺氣,如一條巨龍般猛然纏繞上那巨劍,威力與火力交織,似要與其融為一體。
而另一股,則在千鈞一發之時,自那巨劍之中一舉穿透!
隻聽得“嘭”的一聲巨響,刹那間,巨劍再度消散為細小碎片,轉瞬消失無蹤。而凝聚在天際的那數萬把長劍,也在巨劍消失之際,終于失卻了原有的威力,瞬間如雪花般紛紛自空中跌落下來,摔在地上碎裂成好幾截,再不複昔日完整模樣。
禦魔陣,破。
劍陣既破,參與其中的鑒心門弟子自然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功力差些的此刻紛紛吐血倒地,再無聲息。
便是僥幸在這場戰役中存活下來的,也隻是少數。
不過,在當下,這些都不是破陣的兩人所關心的。
琴芷嫣與路招搖此刻仍站在原本的位置。
事實上,早在察覺到陣法消散的那一瞬間,前者便及時布下了結界,此刻二人便正站在那層結界之中,冷眼看着這場如同鬧劇般的鴻門宴慘淡收場。
鑒心門多年基業,就這樣毀于一旦。
作為曾在鑒心門中生活過好幾年的人,琴芷嫣不會不為此感到痛心。
可同樣,作為生父被鑒心門人害死的苦主,她亦對此感到快慰。
兩種情緒不斷交織變換,緻使她心中的暴戾之氣也漸漸有些控制不住。感應到她此刻氣息不穩的路招搖,不免眼帶擔憂地看向了她。
看到琴芷嫣眼中似有一道紅光閃過,卻又很快消失,快到仿佛那一下隻是她的錯覺。路招搖眉頭微蹙,突然出聲喚道:“芷嫣?”
知道她在擔心自己,琴芷嫣及時收斂了心緒,才沒令自己在此刻失态。而後,她伸手牽着路招搖的手,說道:“我們先去找我爹的遺體。”
路招搖點頭,随即二人一同飛身下地,去尋柳巍。
彼時的柳巍正跪坐在院落中,望着鑒心門中的一派蒼涼蕭索失神。他身邊,是柳蘇若猶有餘溫的屍身。
那場兄妹相殘,終究還是他這個做哥哥的從中勝出了。
可柳巍卻并沒有因此感到欣慰。
因為在今日,他失去的不止是唯一的妹妹,還有鑒心門的百年基業。
鑒心鑒心,清風鑒水,明月鑒心。可他卻沒能早些洞悉妹妹的野心,害得鑒心門在今日毀在了他們兄妹倆手裡。
他與柳蘇若,都對不起柳家的列祖列宗啊!
柳巍這般想着,終是慢慢停下了哭聲,轉而将沾着妹妹血迹的那把劍擡起,橫在了自己頸邊,一狠心便欲自刎,去向先祖謝罪。
“柳伯父且慢。”
這道仿佛不帶任何感情的清冷聲音傳到耳畔,使得柳巍準備抹脖子的動作一頓,登時擡眼望向了來者。
“賢侄女……”
看着從前清麗嬌憨的少女因生父之死變成現在這般冷漠的模樣,柳巍不禁老淚縱橫地想道,或許,自己方才說錯了,還有一樣東西,他早在此前便失去了。
殘害摯友,這樁陰差陽錯的慘案,使得他早就連生而為人的立身之本也沒了。
盡管殺害琴瑜并非他本意,可琴瑜終歸死于他之手。
此刻眼見摯友遺孤前來尋他報仇,這位老者的道心終是徹底破碎。雖說眼下總算是打起些精神站了起來,可他鬓邊驟生的白發,卻還是顯得此人一下子老邁了許多。
說到底,鑒心門的毀滅,還是給了柳巍重重一擊。哪怕他已親手殺了害群之馬,心裡也已對柳蘇若再無兄妹之情,可也實在無法原諒她利用自己毀了琴瑜,也毀了鑒心門。
而今眼睜睜看着自家門派于一夕之間幾乎全滅不留,這位鑒心門主再不複昔日的意氣風發,隻餘滿面悲怆。
他舉起手中猶有血迹的白水鑒心劍,遞至琴芷嫣面前,嗓音喑啞道:“芷嫣賢侄女,昔日柳某受舍妹柳蘇若所控,殺了琴瑜兄……如今,我也不推诿責任,你就拿着這把劍,殺了我吧。也好,為你爹報仇!”
看着琴芷嫣聞言毫不猶豫地接過那把劍,舉劍朝他刺來,柳巍适時閉上眼睛,坦然赴死。可誰知,一時半會兒竟未感覺到劍刃穿透身體的痛意。
這是何故?
他有些意外地睜開眼睛,卻發現琴芷嫣并沒有要對他動手的意思。方才那把劍,也隻是恰恰掠過自己的肩頭,被她拋擲在了不遠處的地上,發出“咣啷”一聲脆響。
柳巍有些搞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既然如此,這孩子為何還要對他這個殺父仇人手下留情?
下一瞬,卻見琴芷嫣搖了搖頭,淡聲道:“你殺我爹的仇,自然要報,不過,複仇者卻另有其人。明日我自會帶你去見他,現下,先帶我去尋我爹的身體。”
柳巍一怔,随即應了句“好”。而後,琴路二人便在他的帶領下,在鑒心門中四處搜尋起來,天亮之後,終是在一處密室中尋到了琴瑜的身軀。
“爹……”
看着如先前的洛明軒一般,躺在棺中毫無氣息,卻又遠不如他安詳體面的那具枯瘦身軀,琴芷嫣深吸一口氣忍住了眼中的淚意,而後聲音溫和道:“女兒不孝,這就帶您回去……”
她後面仿佛還說了些什麼,可那聲音,卻輕得連站在對面與她一同盯着琴瑜屍身落淚的柳巍都聽不清。
他望着摯友的那具仿佛是被殘忍地放幹了渾身血液的幹癟屍身,一時隻覺心頭劇痛難忍。
最終,回想起這段時日被柳蘇若利用着做下的種種惡事,他終歸還是淚如泉湧,歎道:“琴兄,是柳某對不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