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所有的罪孽和殺戮之氣,仿佛也随着暗夜的消散而泯滅了。
琴芷嫣與背着琴瑜屍身的柳巍出門時,見到的就是零星幾個素日裡與柳蘇若相近的鑒心門弟子,正駐着劍,捂着傷處,圍在他們出鑒心門的必經之路上。
人群中央,還有一個被幾人攙扶着勉強站立,看起來卻與苟延殘喘無異的遲天明。
那人因柳蘇若的死一直痛罵于她,言語中的悲痛之意,令心如死灰的柳巍都忍不住蹙眉看了他一眼。
這個遲執事,金仙死的時候都沒見他這麼傷心過,莫非他對柳蘇若……不止是主從之情?
管他是主從之情還是什麼愛慕之意,琴芷嫣才懶得理會他們。
她隻是在剛走出門口時突然停了步子,柳巍見狀也跟着停了下來,順着她的目光往二人身後一看,原來是他的兒子柳滄嶺,正同樣背着金仙屍體快步朝他們這方趕來。
柳巍微怔,最終卻也沒有說出什麼阻止的話來。
雖然金仙之名名揚天下,可謂宗門人士的定海神針。但他終歸已經死了這麼多年,強行死而複生,終乃逆天之行。況且,倘若因為他的複活,便需枉費無數無辜之人的性命,那麼這個金仙,不醒也罷。
就是不知道,這是芷嫣侄女的意思,還是滄嶺自己的意思?
若是後者,昨晚自己與芷嫣可是幾乎尋了大半夜,才尋到琴瑜兄的屍身,這期間滄嶺根本沒有出現過,他是怎麼知道,芷嫣想帶洛明軒的屍身回萬路門的呢?
對于他的困惑,隐身的路招搖可謂深藏功與名。
不過在她看來,這些事跟柳巍也沒多大關系,猜不出來就算了,他也沒必要知道太多。
至于鑒心門餘下之人,就更不必在意了。反正她家芷嫣有萬鈞劍在手,而且經過一夜惡戰都毫發無損。反觀這些人,一個兩個的都有傷在身,根本不足為懼。
事實麼,也的确如此。
琴芷嫣在走下台階之時,手掌輕輕貼上了萬鈞劍劍柄,隻要察覺到那些人有異動,手中劍便會即刻出鞘,取人性命。
可她到底還是高估了這些鑒心門殘部複仇的決心。
那些人不知是懼怕她此刻的眼神,還是畏懼于她昨日破陣時的骁勇,這一刻在接觸到她冰冷的眼神時,竟是紛紛沒出息地後退幾步,間接給她和柳巍父子讓出了一條路。
是以,他們幾人,竟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出了鑒心門的大門。
三人兩屍,外加一個隐身的路招搖,在出去後,同時遇上了三撥人馬。
好在,三方都是友非敵。
琴芷嫣打眼一看,有兩撥是萬路門的暗羅衛,另外一撥,卻是她大伯父琴千弦所轄的千塵閣弟子們。
“大伯父。”
見她周身氣勢不複昔日那般柔弱無害,看着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白衣男子微微一怔,卻并沒有在此刻多問,而是點點頭,同樣喚了她一聲:“芷嫣。”
随後在看到柳巍背後面色慘白的琴瑜時,這個出塵若仙的溫潤男子,竟也禁不住眼眶一酸,輕聲喚道:“瑜弟……”
隻可惜,斯人早已身故,無法再如從前那般,溫和地應下他那一聲,并回以一句充滿依賴之意的“兄長”了。
在二人對話的檔口,一邊萬路門的人手見他倆客套地寒暄來寒暄去的,早已經等急了。如今見着這叔侄倆無語凝噎的模樣,趕緊提步上前喚了聲“芷嫣姑娘”,并問琴芷嫣打算何時動身,門主和北山主可都還在萬路門中等着她回去呢。
琴千弦聞言,自然聽出了其中的催促之意,有些不舍地看了眼弟弟的屍身,又看了眼清冷疏離感漸重的侄女,說道:“芷嫣,你先回去吧,等解決了眼下之事,大伯父随後便去萬路門中拜訪,屆時再去看你。”
“好。”琴芷嫣對他作了一揖,道,“那芷嫣便先走了,大伯父,保重。”
“芷嫣……”不知怎的,琴千弦竟從她的動作中瞧出了一股訣别的意味,心中蓦然一痛。
可正如他當年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侄女幫她報父仇一般,這一次,琴芷嫣在聽到他這句帶着挽留之意的呼喚時,也沒有停下腳步。
望着那抹清瘦卻不失堅毅的身影,琴千弦不由想,果然芷嫣當初還是有些怪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