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六月了。
甯稔受愛人之托回國,商麗君接到消息,猶豫再三回國。
甯稔和岑莜有見面之緣,商麗君記性很好,一眼就認出了岑莜。岑莜和二人寒暄幾句,道:“走吧,有人還在等你們。”
沒人知道商凝什麼時候會醒,秦舒一開始想辭了工作,但封琳不許。封琳痛心疾首地把秦舒訓了一頓,但看秦舒半死不活的樣子,她也沒轍。最後,封琳給秦舒批了長假,想什麼時候回來都行。
秦舒在二樓的咖啡館等人,甯稔最先出現,沖秦舒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秦舒起身,回了句“好久不見”,
甯稔聽出端倪,“你的聲音怎麼這麼嘶啞?上火了?”
“還在恢複。”岑莜扶着商麗君進來,替秦舒答話。
三人坐在秦舒對面,岑莜向秦舒介紹商麗君:“商凝姑姑,常年生活在紐約。”
商麗君滿頭白發,着裝幹練大方,舉止間仿佛都在陳述自身的修養和從容。商麗君看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推了下眼睛,“小莜大緻和我說了你跟商凝的情況,你就和商凝一樣,喊我姑姑好了。”
秦舒感覺自己被認可了,笨拙地點頭,喊了一聲姑姑。
甯稔看向商麗君,道:“我和您應該是第一次見。”
商麗君點頭,不過她也猜到了。
甯稔:“嚴格來說,我是商凝表姐。”
二人自我介紹完,秦舒雙手交叉在前,她整個人都是頹喪的,“說來慚愧,我雖然深愛着商凝,但我根本不了解她。她的童年,她的家庭,還有她出國七年的境遇,我一概不知。我今天請三位前來,就是想請三位告訴我你所知道的關于商凝的一切。”
商麗君看着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抿了一口咖啡,歎息道:“該如何跟你說起。”
商麗君挺直的腰杆彎了下去,肩也沉了下去,記憶的灰塵也開始抖落:“商凝的父親叫商鈞,我和他一樣,生于一個貧困的村子。那個時候,雖然新觀念口口相傳,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舊深入人心,我叔母就是這麼嫁給我叔叔的。”
“嫁給我叔叔八個月後,我叔母生了一個女兒。當時計劃生育,而且這個孩子不是我叔叔的。所以這個孩子未滿月,就被我叔叔捂死了,對外稱發燒夭折。”
這一切本該像死去的孩子一樣不為人知,商麗君也不知自己為什麼要說這些。
“後來,我叔母生了一個兒子。我叔叔相當疼愛這個孩子,可就當這個孩子長到五歲時,被淹死了。”商麗君說到這,三人心裡無不一驚。
商麗君又道:“後來,商凝父親出生了,也就是我弟。我叔叔從此變了一個人,變得好吃懶做、暴力酗酒、經常不回家。對我弟不是不聞不問,就是非打即罵。說得官方一點,就是虐待兒童。所以我弟和我叔母的關系很好,我叔叔成了十裡八鄉人盡皆知的廢物。但我叔叔對我很好,我複讀的錢都是我叔叔出的。我和我弟一樣,都是從那個小地方走出的大學生。”
“都說老人能感知死亡,我叔叔在我叔母回娘家時,把這一切告訴了我和我弟。我弟不相信,但也沒和叔母說。同年國慶,我回家拜訪叔叔,我也成了撞見我叔叔死亡現場的第一人。”
商麗君說到此處,用手揩了眼淚,“我叔叔當時躺在床上,半截身子沾地,口吐黑血,死不瞑目。叔母對外稱是喝酒喝死了,也就是酒精中毒。我是大學主修化學,輔修生物,我一眼就看出來不是,我當時偷偷留了一口血回校化驗。農村老鼠藥家家都有,我叔叔是被毒死的。”
“其實,當時村裡的老人和我有一樣的猜想。但大家都很默契,閉口不談。我把化驗報告拿給我弟,我弟質問叔母。叔母承認,并告訴我弟,他能活到現在,我叔叔對他二十多年的厭惡功不可沒。”
“一個是自己父親,一個是自己母親。我弟其實是挺愚孝的一個人,在叔叔說那些事前,他也挺孝順叔叔的。所以叔母殺了叔叔這件事,他裝聾作啞。畢竟叔母虛情假意的二十多年,也是真心對我弟好。”
“我弟選擇從商,而我選擇繼續讀書。後來。我弟和甯凝相愛了。”說到這,商麗君看向秦舒,似是思念故人:“甯凝是商凝的媽媽,兩個人一樣的名。我嫂子啊,自信美麗,溫柔大方。在那個年代,又是美術生。當時追她的人太多太多,怎麼就看上我弟了呢。古往今來,門當戶對一直是婚姻關系中過不去的坎。”
甯稔也緩緩開口,“我也有所耳聞,爺爺當時甚至和小姑斷絕關系,但小姑還是嫁了。”
陳年舊事重現天光,商麗君從來沒有想過動動嘴皮子,能這麼累。她繼續道:“很不幸,甯凝死了。甯凝的骨灰被家人領走,商凝也被我叔母偷偷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