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咖啡館剛開,裡面幾乎全是高考後出來約會的情侶。二人坐在咖啡館的角落裡,服務員端上兩杯咖啡:“二位請慢用。”
岑莜直奔主題:“商凝去哪兒?”
“不知道。”秦舒說。
“你不像是不知道的樣子。”岑莜的眼神像是能把人的皮肉剜下來,“到底,怎麼了?”
秦舒崩潰着回憶:“兩個月前,我媽發現了我們倆的事。她瞞着我,找到了商凝。”
“所以,”岑莜想都不用想,說:“你媽無法接受你是同性戀,把責任全推到商凝身上,讓她離開你,對嗎。你媽不想耽誤你高考,不想破壞你們的母女情,所以去找商凝,對嗎。”
“我不知道她們談了什麼,”秦舒眼眶裡的眼淚打轉,抱着微渺的希望問:“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還有地方去嗎?”
“她還能去哪!”岑莜怒了,拍案而起。激烈的動作在安逸的咖啡館裡格外違和,迅速吸引了鄰座的目光。
岑莜愣了兩秒,然後洩氣般癱坐在靠椅上,“發消息不回,打電話該用戶不存在。”岑莜覺得可笑,擡起眸子斜睨着秦舒,“關于商凝,你知道多少。”
“你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母親去世的嗎?”
不等秦舒猜測,岑莜便哽咽道:“去年除夕的時候。她從小寄人籬下,連親生父母的事都被瞞着。”
“後來,她的姑姑要出國,商凝又被丢下,跟着我一家來到澤石。這些你知道嗎?”
“知道。”秦舒心虛地回答。
岑莜置若罔聞,眼含淚水聲聲質問:“有一年,我和她被綁架,她差點死了。你知道嗎?”
“她為什麼有胃病,你知道嗎?”
“她為什麼中考失利,你知道嗎?”
“她重度抑郁症,你知道嗎?”
“商凝說你們母女關系很好,你媽無法接受同性戀,你能不知道!”
秦舒的呼吸都滞住了,木然地看着岑莜。
不知道。
她什麼都不知道。
岑莜怒不可遏,抓起咖啡潑在她身上,顫聲呵斥:“你一時興起、什麼都不知道,就和她在一起!!?”
“你們一個兩個都欺負她!全都合起夥來欺負她一個人!!!”
岑莜不想聽秦舒任何解釋,拿着包推門而出。
咖啡館裡的人全都竊竊私語地望向這邊。液體順着頭發滴在紗布上,服務員連忙跑到秦舒身邊,詢問道:“這位客人,沒事吧?”
“沒事。”
秦舒一身狼狽地走到收銀台,收銀員說:“那位客人付過了。”
秦舒不知道該去哪兒,回家嗎?她不想。她又回到了商凝的家裡,走到卧室裡,看着滿屋陳設,呆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下午,她被岑莜趕了出來,岑莜帶人換了門鎖,“這房子挂在商凝名下,你要是找人開鎖,我就告你非法闖入。”
秦舒在樓下呆愣了半天,走到小區公園的沙坑旁。秦娟找到她時,她已經餓得昏過去了。
秦舒在醫院醒來,看着手上的點滴,剛要拔掉,顧亦毫不客氣地打開她的手。
“你現在有力氣拔嗎?”顧亦諷刺道。
秦舒臉色蒼白,眼神黯淡,身軀像被打濕的枯葉一樣耷在病床上。顧亦将她扶起,手裡端着馄炖,“吃點東西,我沒什麼耐心,别和我鬧脾氣。”
顧亦喂着秦舒,“阿姨知道你不想見她,所以最近一段時間你跟着我吧。”
“亦姐,謝謝你。”秦舒聲若遊絲。
顧亦一開始還擔心秦舒會鬧絕食,不過也是白擔心了。一碗馄炖不夠,顧亦又叫顧钰買了份面回來。
顧亦看着秦舒狼吞虎咽的樣子,是有些心疼的:“後天出成績,小钰要回校拍畢業照,你回嗎?”
秦舒小雞啄米般點頭,顧亦拍拍她的肩膀說:“看開一點。”
秦舒将塑料盒和筷子扔進垃圾桶,不痛不癢地說了句:“看不開。”
顧亦苦笑一聲,“有什麼事記得跟姐說。”
“謝謝姐。”
“你都說了多少句謝謝了?生分了。”顧亦說。顧亦瞟了顧钰一眼,顧钰明白顧亦的意思,起身跟着她離開。
秦舒突然問:“亦姐,你為什麼幫我?”
顧亦看了眼顧钰,低笑一聲:“小時侯我被我爸關在地下室折磨,你和顧钰還不是拿着個菜刀就劈門,虎得不行。”
拍畢業照那天,秦舒加了一班所有師生的聯系方式。拍完畢業照,她獨自在校園裡逛着。走到實驗樓時,她看着那些從榮譽牆上撤下來的照片,走進從裡面扒出她和商凝的所有合照,仔細收好。
新中老師的辦事效率一向很高,成績分析很快就出來了。正門口的大屏幕放映着今年的捷報:恭喜我校商凝同學在2023年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全國統一考試中取得了全縣文科第一的好成績!恭喜我校秦舒同學在2023年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全國統一考試中取得了全縣理科第一的好成績!
新中高三班主任群已經炸了,狼王、老邱、老吳三人站在校門口,聽着家長們的稱贊。
三人的臉被屏幕上滾動的字,狼王問:“邱主任,吳主任,我沒做夢吧。”
狼王還是有些不可置信,老吳見怪不怪,“自己帶出來的學生,有什麼不信的?”
“不行!我得讓這兩丫頭明天來學校拍照!”狼王說。
老吳說:“打過電話了,秦舒不來。”
“憑什麼不來?!這麼光榮的事情!那那那商凝呢?”狼王又問老邱。
老邱抽了口煙,渾厚的嗓音裡盡是擔憂:“沒人知道商凝去哪了。”
沒人知道商凝去哪了。無論狼王和老吳怎麼勸,秦舒就是不來學校拍照。
按照新中的傳統,她們是要有張合照的。
狼王問,你們有沒有合照。秦舒不知道狼王想幹什麼,狼王隻是說,他女兒P圖技術一流。
秦舒打開電腦,她所擁有的商凝的照片就這些了。
沒有。原來除了學校拍的照片,除了那張她自作主張合成的紅底雙拼證件照,她和商凝竟然還沒有合照。
不應該啊,明明她秦舒是最喜歡拍照的。
秦舒的手機震了好幾下,她拿起來一看,是任意的消息。
【任意:岑莜跟我說了事情的大概,這些照片放在我這也不合适。我都發你了。】
任意一下發來七張她和商凝的照片。有一張是她去年抱着商凝去醫院看病的,剩下幾張都是四月初春遊時拍的。
有一張,她和商凝現在李子樹下,靡靡菲菲的花瓣飄着。二人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吸引,目光一緻地望向遠方。
就這張吧。
顧亦知道這對母女目前很僵,她從火鍋店把秦舒揪回家,丢給秦舒一張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