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府試放榜,薛靈均又是清州第一名,林岱安又是第二。
薛亥歡喜非常,若是他家寶兒将來,秋闱、春闱、殿試能連中三元,那可真是殷羲老天保佑了!于是,正準備大宴賓客,卻忽聽有人來報信,說是薛仁回來了。
薛亥大為驚喜,隻是傳信人說,因從海外帶來的貨物繁重,車隊浩蕩,如今停在清州府歇息,過幾日便歸。
林素貞母子得到消息,也滿心歡喜。
連續幾日,薛、林兩家人都翹首盼望。
這一日,果見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進村。
原來,薛仁雇了許多仆人,還請了一支镖局隊伍護送,十幾輛馬車馱着許多箱貨物,滿滿當當。
“爹,這些還隻是輕便的,繁重的那些,兒子在清州府買了幾間店鋪,将貨物留在了清州府,還有些運送到之前的鋪子裡。”薛仁邀功道。
又囑咐送镖的镖頭:“這位便是我薛家太爺。”
那镖頭忙領着衆人見禮,都說拜見薛太爺。
薛亥高興得連連點頭,不成想兒子在生意上這般成器,還好他準備了極豐盛的宴席,不至于叫這些外來人嫌他薛太爺寒酸小氣。
薛仁見到多年未見的兒子,抱起來轉了幾個圈,“我寶兒長大喽!爹都要抱不動了!”
及至放下,又比劃幾下身高,哈哈大笑,“長高了不少。”
又捧着臉多瞧幾眼,“比小時候還更好看。”
薛靈均多年未見父親,有些陌生,渾身不自在。
薛仁又吩咐人:“快見過你們少爺。”
衆人都喊:“見過薛少爺。”
薛靈均第一次被人喊少爺,十分别扭。
薛仁又托那镖頭介紹幾個身強力壯、品名周正的壯年男子,給他看家護院。
那镖頭一路護送過來,早已知道薛仁有不少寶貝,變賣出去,不久便會成為家财萬貫的富商,便爽快道:“薛老爺,您看我們哥幾個可還堪用?若薛老爺不嫌棄,哥幾個願留下來看家護院。”
薛仁沒有不滿意的,兩相情願,薛家一下子家丁興旺起來。
林岱安等來等去,卻也不見林彥歸的身影,忍不住問道:“薛叔,怎不見我父親?”
薛仁聽聞,臉上喜色頓收。
薛亥也連忙問:“我彥歸賢侄呢?是不是留在了清州府?”
薛仁卻忽然捂住臉,全不顧臉面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薛亥被他這番動作吓一跳:“我兒有話快說!”
林岱安心中惴惴不安,隻聽薛仁大聲哭道:“我林賢弟,被那琉璃島上的海盜,給砍殺了呀!”
說着,又哭天搶地。
林岱安聽聞,猶若五雷轟頂,面無血色,愣愣瞧着薛仁。
薛亥大驚道:“怎會如此,快詳情道來!”
薛亥便講他們如何到了海上,如何與島民溝通,後來又如何遇上了海盜,林彥歸當場被那兇神惡煞的海盜砍殺,丢進了海裡,屍骨無存。
聽得薛亥也大哭起來,“彥歸賢侄怎會如此命苦!”
林岱安直愣愣站在那裡,猶如噩夢未醒。
“玉郎,”薛靈均擔憂地扯他袖子。
林岱安醒過來神,忙飛速奔回家去,怕母親出事。
那邊林素貞猝然聞得噩耗,真是晴天霹靂,頓時一陣心絞痛,哇地吐出一口血來,失去知覺,昏迷栽倒在地,把丫鬟婆子都吓得夠嗆。
自此,悲思纏骨,連病了大半年,方才漸漸好轉。
花溪百姓聽聞,個個悲歎了一回,都道殷羲老天閉了眼,怎地好人不長命。
薛亥悲歎之餘,幫着林氏母子辦了喪事,埋了個衣冠冢,燒許多紙錢,願殷羲老爺保佑其魂靈安息。
林岱安仿若一夜長大,即要辦理喪事,又要照顧病重的母親。
那夜,林岱安整頓好父親靈牌,放進林家宗祠裡,默默跪下,想起祖父與父親往日對自己的愛護與教導,連日裡積累下的悲切,沉甸甸壓在心頭,隻是發不出來。
正難受着,忽覺溫熱指腹貼在他臉上,原來薛靈均已他在旁邊,也不知何時來的。
林岱安擡手握住薛靈均的手,悲切道:“寶兒,我以後沒有爹了。”
薛靈均早就哭成淚人,心裡替玉郎難過得像被油煎。
“玉郎,以後我爹就是你爹,我爺爺就是你爺爺。咱們不是從生下就定了兄弟麼?以後,寶兒就是玉郎親兄弟。”
林岱安在人情世故上比薛靈均早知,自然知道薛仁不可能是他爹,薛亥也不可能是他爺,唯有寶兒似他親兄弟,這一點倒不假。
他一把抱住薛靈均,伏在靈均的肩頭嗚嗚哭起來。
薛靈均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後背,跟着一起哭,隻是這一回,他哭得悄無聲息,隻眼淚把林岱安的衣服都浸濕了。
兩個人抱着哭了許久,林岱安哭聲漸小,趴在薛靈均身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