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
薛靈均特意定了蓮香樓的戲票,下帖回請王琳,一同去蓮香樓看戲,算做答謝。
這次總算順利入場,還在蓮香樓裡遇見了唐歌。
其實那日唐歌回家後,打聽了一番,才知道薛靈均是新來的人物,家裡是做皇商的,背靠着王家這顆大樹。
又聽聞了薛靈均諸多傳聞,譬如文曲星下凡,狀元郎之名,清州小仙童、長明書院之新星等等。
更重要的是,薛靈均的美名,竟能和顔昭唯不相上下!
唐歌對薛靈均就更加稀罕了,越想越是心中歡喜,對自己那日的行為懊惱非常。
以前,京城裡的貴族公子,沒有唐歌不認識的。
唐歌在愛好美人這一項上,比王琳不遑多讓,男女不忌,老少不論,見到一個長得好看的,就回去寫情詩一首送上,一兩年内,數不清送出去了多少首。
送世家的公子淑女,被人家派人跑到唐國公跟前告一狀,唐歌便會挨一頓打。
送富康的少爺小姐,被人家爹娘哭上門來,唐歌便會挨兩頓打。
最嚴重的一次,送給了他姐夫,當朝皇帝,把唐國公氣到昏厥,唐歌連挨了一個月的打,半年下不來床。
之後又被唐國公關了半年。
那日,正是唐歌剛剛結束禁閉,憋了一整年的悶氣,趁重陽節出來散心,一眼見到薛靈均這麼個如玉似仙的人兒,老毛病又犯起來,便上前搭話。
他這一年不曾出門,錯過了許多事,不知薛靈均來曆,見是個臉生的,又衣着富貴,再加上那首詩和薛靈均臉上的癡癡情态,他便以為是哪家養的小相公,忍不住就有幾分輕薄調笑之意。
早知道薛靈均是個傳奇人物,他哪會用那種開場,沒得吓跑了美人。
唉!
他越想越懊悔,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寫詩一首,希望能薛靈均能給他個機會解釋一番,他是真心愛慕,并非有意輕薄。
那日他便等不到天亮,就跑去長明書院,隻是沒想到碰上王琳這個讨人厭的混世魔王。
他聽說今晚蓮香樓要演楚天涯的戲,滿心興奮地來瞧熱鬧,因為,楚天涯,是除了王琅之外,唐歌唯二崇拜又不敢肖想的美男子。
又聽說薛靈均也會去,那更是非去不可,偶遇美人這種事,怎麼能少得了唐歌。
隻是,偏偏王琳這個二世祖也在,唐歌根本沒機會與薛靈均說上話,連包廂王琳都讓人攔着不叫他進,兩人争執不下,薛靈均誰都不好得罪,也誰都得罪不起。
正巧,薛靈均瞧見樓梯下走上來一個美貌少年,風姿出衆,璨然奪目,詫異地驚呼:“你們瞧,那人是誰?”
王琳、唐歌和宋徽聽到驚呼,也轉頭望過去。
隻見那少年一身湖綠色,佩着青蓮色漸變發帶,頂端鑲嵌幾顆湖藍琉璃珠,襯得人生機勃發。
王琳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頗為不滿的樣子。
唐歌卻一見到那美貌少年,就大聲嚷嚷起來,“哎唷,太陽打西邊出來出來了哦!瞧瞧這是誰?這不是顔家那個小孔雀嗎?整天眼睛朝天看的,平日裡不是最瞧不起我們這種逛樓子的人嗎?怎麼,神仙下海啦?”
原來這少年就是顔昭唯,薛靈均想。
顔昭唯在長明書院隻待了一年,後來過了鄉試,便就不再去了,隻挂了個虛名,留着将來考進士用。顔昭唯在時,薛靈均尚未入長明書院讀書,因此薛靈均還是頭一次見他。
果真是與衆不同。
顔昭唯皺着眉頭,冷冰冰斜了唐歌一眼,對其他人更是瞧也不瞧。
王琳将腿擡起,搭在桌面上,目光放肆地上下打量顔昭唯,瞧了一會兒,才冷笑一聲,“呵!顔公子這大忙人,竟然也有空來。合着前日不接我的請帖,是瞧不上我呗。”
薛靈均才知道,原來王琳也邀請過顔昭唯,看樣子是被拒了。
唐歌好歹還得到顔昭唯一個冷眼,但王琳,顔昭唯竟然連個眼神也不給他,徑自甩袖離去,看樣子是已訂好包廂。
王琳還未來得及發怒,就見唐歌已上去一把扯住顔昭唯的袖子,“别走啊,小孔雀!”
顔昭唯眉頭微皺,臉色一黑,看唐歌的眼神更像刀子,且夾雜着一股陰森森的寒氣,銳利鄙人,唐歌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下意識松開了他。
要說這大殷國,有哪個美人是唐歌不喜歡的,那就是顔昭唯。
要說有哪個人比王琳還更叫唐歌讨厭的,那還是顔昭唯。
王琳和他過不去就算了,誰叫王家确實厲害呢!可顔家也是靠外戚發家,比唐家又能高貴道哪裡去,論尊貴,顔貴妃還不如他姐姐地位尊貴呢,憑什麼他顔昭唯整日裡神裡神氣,動不動就甩臉子。
其實唐歌和顔昭唯從小一起長,因為唐家顔家的關系是一頂一的好,唐皇貴妃和顔貴妃也親如姐妹。
大概就是小時候看多了,再好看的人,也看不出哪裡好看了,都見過對方流鼻涕的樣子,互相嫌棄。
當然,其實是唐歌單方面嫌棄顔昭唯,顔昭唯根本沒空嫌棄他。
然而,顔昭唯越是不理唐歌,唐歌就偏要不依不饒。
他見顔昭唯走遠,正要追上去再給他添添堵,卻聽宋徽忽然驚呼道:“咦,那不是唐國公嗎?”
唐歌吓了一跳,也顧不上追顔昭唯,神色慌張地四下張望。
待發現上了當時,樓上早已無顔昭唯的身影。
唐歌氣得跺腳:“宋君卉!你敢騙我!”
宋徽微微一笑,手中玉扇刷地展開,輕輕搖着,“一時眼花,看錯而已,小河豚。”
唐歌氣得臉頰鼓起,果真像一隻河豚。
忽聽樓下“湖”上,響起敲鑼打鼓之聲。
戲馬上開場了。
唐歌也顧不上糾纏,眼巴巴瞅着薛靈均,想要進他們的包廂,因他知道消息太晚,去訂座時蓮香樓的票早已售空,更别提包廂了。
王琳冷哼一聲,竟然不再與唐歌計較,頭微微一擺,擡手指向宋徽旁邊,王琪立刻着人添了把椅子。
唐歌大喜,也不計較王琳之前的為難,連忙落了座,生怕遲一瞬王琳就會反悔。
薛靈均内心憋笑: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此話果然不假。
四人磕起瓜子,準備看戲。
蓮香樓的戲台,搭建在一池湖水中心。
池中片片荷葉,清新怡人。
鑼鼓聲停。
台上四周的帷幕拉開。
舞台上嗖地亮起七八個火把,将台上照的十分亮。
隻見一個年僅四十的彪形大漢,長胡子,藍眼睛,粗黑的眉毛。皮膚黝黑。手中握着一把弧狀優美的水手刀,黑色刀背和銀白刀刃界限分明。
那大漢唱道:“飓風巨浪将我藏,奇珍異寶入我囊,若論威名遠揚,唯我海上龍王!”
原來,這大漢,演的正是海上龍王,練空桑。
若說如今江湖上,名氣最大的兩個人,一個是楚辭,楚天涯,另一個就數海上龍王,練空桑。
隻不過,楚天涯是少年成名、人人豔羨、扶危濟困的武林劍客,練空桑是百年不死、兇神惡煞、惹小兒啼哭的海上惡魔。
有前朝沿海史官所著《大殷之海盜列傳》中記載:“海盜練空桑,暴戾恣雎,日日于海上覓殺無辜之人,挖人心,吃人肝,烤人肉,吸幹腦髓,自稱海上龍王,聚集數千人橫行天下。”
海上龍王練空桑的惡名,從沿海逐漸傳入内地,百餘年過去,仍有練空桑殺人吃肉的傳聞。
忽然一條小船緩緩從湖底升起,露出湖面,在上漂遊。薛靈均大為驚奇:“這船是如何藏入水中?又如何不載水而出的?”
王琳縱然見識多廣,也覺得有趣,“我就說這出新戲别出心裁,定會叫你不虛此行,隻看這開頭,便知他們用心良苦。”
那大漢“練空桑”爆喝一聲,一躍而起跳入船上,一刀劈殺一個,頃刻間,船上的七八個人,衣衫都被染紅,有的掉落進水裡,有的躺倒在船上。
舞台上幾個黑衣人,齊齊口中高喊:“大王威武!”
喊完,齊齊跳下水,将那些人撈了上來,拖到舞台上,又有人拖來一口大鍋,倒進水,鍋底燒起柴,熊熊燃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