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沒少因為技不如人被同事們議論,教訓在前,哪怕做不成第一小提琴手,他也不想被人議論靠“金主”上位。
名頭固然重要,他有他自己的準則。
看出江蘭溪的顧慮,老者歎了口氣,點評道:“不瞞你說,你們團長啊,這人不錯,辦事能力強,就有一點——勢利眼。之前他因為七符一句無心之語就強捧葉辰,這一點實在草率,我已經批評過他了。”
老者給了他一個定心丸,“蘭溪,七符确實誇過你有潛力,我不否認因為他我才注意到你。”
老者指了下手機:“今天早上他還提醒我不要埋沒你的才華。這小子,我還沒見過他對誰上過心。不過樂團選你不止是因為他,最重要的,因為你值得。”
江蘭溪走後,老者發出一條信息:[江蘭溪這孩子我見了,有氣節,守規矩,又比你成熟,能讓你收收心也是好的。如果你又圖一時新鮮,我得警告你,我這裡是正經樂團,不是你尋歡作樂的後花園。]
不多時,屏幕亮起一句話:[老頭你好啰嗦。]
老者無奈地搖搖頭,“潑猴兒。”
......
六個小時的高鐵結束,江蘭溪從瞌睡中醒來。他背上背包,站在人來人往的蘇州站,看到站台二樓大大的蟹黃面招牌,嘴角浮上一抹由衷的笑。
終于回家了。
出租車的窗戶開着,濕氣撲面襲來,道路兩旁行道樹仍是記憶中的形狀。
司機以為他是遊客,蹩腳的普通話不停介紹哪裡好玩,哪裡能吃到最正宗的地方菜。江蘭溪笑着用吳語回他,“要說吃面,十全街有家面店很正宗,他們家蟹醬是現搗的。”
“是哩是哩。”前方司機嘿嘿樂了兩聲,接下來安靜了許多。
出租車停在古鎮入口,再往裡走就需要買門票。他是本地居民,就直接從小門進去了。
這裡季節遊客少,到處都很安靜。穿汗褂的老頭在樹影下打着蒲扇鬥象棋,老太太們圍坐在門口嗑瓜子,小孩晃晃悠悠地把洗菜水潑進門前河裡。
“蘭溪回來啦?有陣子沒見你喽。”
“你阿嬷惦記着你,大早上給你做了一爐梅花糕。”
蘭溪一一跟人問好,親切的鄉音讓旅途的辛苦一掃而空。
踏過三五座小橋,拐過七八條巷弄,來到一片灰瓦白牆的二層小樓前。小樓臨河,台階下到河裡,水草飄來蕩去。
家裡隻有阿嬷。老人家腿腳硬朗,平時就去鄰居家的彩票店裡幫忙看店,用不着江蘭溪照應什麼。隻不過白内障手術恢複期,看東西模模糊糊,就怕不小心跌倒沒人發現。
“你媽媽就是大驚小怪,我一個老婆子能有什麼事?非得大老遠把你從北京叫來,沒必要!沒必要!”
老人家嗓門洪亮,嘴裡說着過意不去,眼角的皺紋卻笑出褶皺。
江蘭溪知道老人家嘴硬,隻好順着她說:“我最近工作不忙,正好回來看看。”
他咬一塊梅花糕,扶着樓梯上了二樓。
卧室一如既往幹淨,地闆微濕,看樣子剛打掃完不久。書架旁有一把小型電吉他,疊好的被子沒有被動過。
他走到陽台摸了摸花盆裡的含羞草,臨走之前種下的,已經開花了,粉色圓圓的花,随着風微微搖晃。
“仔仔,巷子南頭杜哥兒聽說你要回來,讓你到家後去找他,說有事找你。”聲音從樓下傳上來。
巷子南頭的杜哥兒杜宏,是江蘭溪中學同學,兩人住的近,上下學總是做個伴,杜宏很強壯,走一塊從不怕壞孩子找茬。
杜宏打架厲害,成績不行,高中畢業就跟着家裡做民宿生意,現在管着幾十家民宿,每天工作是收租。
他們有段時間沒見。午覺醒來後,江蘭溪趿着拖鞋去了巷子南頭。
數學領域有一個很有名的理論叫做“六度分隔”,意思是通過六個人,就可以拿到總統的聯系方式。
江蘭溪學藝術的,搞不懂玄而又玄的理科概念。他就是個宅男,非必要懶得出門,更不指望認識大人物。
事到臨頭他才不得不相信,即使在隐世幽深的江南古鎮,不用六個人,隻需三個人,他就可以再次重逢陳何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