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作惡多端,竟與魔修為伍,今日伏誅,實在大快人心!”
“段大修匆匆趕來,可見除惡心切,若非段大修,我們都要被此人騙過!”
“段大修高義。”
……
視野中最後一絲光亮熄滅,無數嘈雜的聲音仍在繼續,最清晰的卻始終隻有那一個。
“你永遠都是失敗的那個,顧平林。”
來自宿敵的輕藐,讓從容赴死的心再度不安分起來,然而他除了強撐着殘餘的意識,已經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想那個萬衆矚目的人,此刻仍是一身從容,虛僞地微笑着,謙遜地接受着衆人的稱贊。
“會自盡,還算有一絲良知,不枉嶽兄當年……”有人歎息。
“笑話!他是知道逃不了,怕受折磨才自盡吧!”
“便宜了他!修界敗類,合該将他挫骨揚灰才是!”
“好!”
……
這也是預料之中的結果。
被逼得無路可走,卻不想認輸,出逃在外,卻時時關注靈心派的境況,心中無日不受折磨,終于萌生死志。
——此生不顧一切與段輕名争鬥,害了師門,害了師兄弟,害了多少無辜性命,自己有負師父教誨,挫骨揚灰已是輕了,人死,何須在意皮囊。
他滿身血污地躺在地上,聽衆人為如何處理這副皮囊而争論不休。
“他,我要了。”熟悉的、溫和的聲音忽然打斷衆人。
須臾,他感覺自己離開了地面,那沾滿鮮血與塵土的、千瘡百孔的身體,落入了一個潔白、幹淨又陌生的懷抱。
“這不妥吧!”有人出言攔阻,語氣帶着壓抑不住的恨,“此人害我師弟,不親手将他碎屍萬段,難消我心頭之恨!”
“是嗎,”那人停了停,“如果我說,我一定要帶走呢?”
刹那間,四周陷入沉寂。
“誰敢攔我們公子?”一名侍女傲然冷笑。
“你……”對方怒。
“不可無禮,”那人制止侍女,溫言道,“我隻是與諸位商議,希望諸位能賣我一個人情。”
有人立即上來解圍:“人都死了,何必在意這些,誰不知曉此人與段大修是死敵?若非段大修,我們也不能認清此人的真面目,依我看,原就該讓段大修處置。”
“交給段大修,我們有什麼不放心的?”
“如此極妥!”
“那就多謝諸位了。”那人禮儀周全地道謝,緩步走出人群。
懷中,染血屍身逐漸變冷,即将消散、歸入輪回的魂魄卻忽然變得凝實。
……
寄魂珠!
“你……”意識驟然清晰,顧平林冷汗涔涔,緊盯着前方景物,一時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做夢了,”耳畔傳來戲谑的聲音,“我很好奇,什麼夢竟能讓你緊張至此?”
顧平林蓦地轉臉看他,目光恢複清明銳利。
“現在才戒備,是不是有點晚?”那人斜躺在一張簡易的小竹榻上,枕着左臂,半閉着眼睛,似乎是在說夢話。
顧平林已習慣了他帶這些身外雜物,不以為怪,坐直了身。
“也是,你想殺我,我卻始終顧念同門情義,”段輕名歎氣,“你當然不必防備我。”
情義?顧平林一反常态地沒有嘲諷,看了他半晌,忽然開口:“段輕名,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長睫微揚,狹眸睜開,段輕名“咦”了聲,似笑非笑地看他:“這就怪了,你不是很了解我嗎?”
“之前我确實這麼認為。”顧平林收回視線,探身撥弄火堆。
“之前啊……”段輕名随手彈開即将飄落到身上的樹葉,似乎被勾起了興趣,“那如今呢?”
顧平林道:“有些事情,我不太明白。”
寄魂珠,收納魂魄三日而不散。他留下自己的肉身,又用寄魂珠收魂,然後去歡樂天取來了七界棺?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為什麼之前并無相關記憶?肉身已壞,就算有七界棺,自己也不可能死而複生繼續陪他遊戲,他要做什麼?這場詭異的重生……他到底做了什麼?他有沒有飛升?
“看來我也不能告訴你答案,真遺憾,”段輕名似乎明白他指的不是自己,也沒有追問,收回視線,“但你可以從現在開始了解我啊。”
顧平林淡聲:“就怕來不及,你活不了太久。”
“一心想殺師兄,你就不怕被掌門知曉?”
“這是威脅?”
“是為你擔心,”段輕名慢吞吞地道,“如果讓掌門看出來,你要如何解釋?喔,你當然不會欺騙最尊敬的師父,一定會告訴他,我們在造化洞府裡發生過親密的……”他随意拍了拍榻沿,散出劍氣,輕松震開襲來的掌劍:“直接動手,你真不怕激怒我?”
目光掃過不遠處打坐的閻森,顧平林道:“你段輕名要用這種手段要挾對手?”
“此言差矣,”段輕名無視身側殺氣,看也不看他,躺得十分自在,“你在意的事,我不在意,都要當對手了,對手的弱點不就是拿來利用的?”
顧平林道:“此事傳開對你同樣沒好處。”
“我身敗名裂,還有師弟你相陪嘛,”段輕名不緊不慢地道,“掌門壽元将盡,大概也不會太在意靈心派的名聲,嗳,都是虛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