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真會阻止,這不難理解。齊婉兒本是劍道天才,隻需照常修煉,縱使朝歌劍術不算頂尖,也足以讓他名震天下。相較而言,創招風險就太大了,需要大量的時間與精力不說,甚至可能影響原本的劍道,天才被毀很容易,齊真無疑是給孫子選擇了一條最安全的路。
旁觀者清,姚楓自然明白齊真的苦心,遲疑了下,伸手拍拍他的背,安慰:“長輩總是為你好。”
齊婉兒微微低頭,收手之際,不着痕迹地拭了下眼睛:“祖父不許我再想創招的事,說今後會盯着我修煉,我……”他輕輕吸了口氣,轉回身看着姚楓,斷然道:“無論如何,創招勢在必行,姚兄,你得幫我!”
雙眼微紅,目光卻堅定,那是年輕劍者的委屈和倔強。
姚楓遲疑:“此事需三思而行,你要考慮清楚。”
“我意已決,”齊婉兒冷笑,“若失敗,大不了我不當齊家這個寶,沒人照拂而已,你當我真不知外面修煉艱難?我既然敢這麼想,就做好了吃苦頭的準備,這次進海骨坑,我存了不少材料。”
出生以來一路風光順利,他能作出這樣的決定委實難得。姚楓終于道:“總還有我。”
齊婉兒展眉:“是了,就算失敗,一無所成,那時我就說我是姚兄的朋友,誰敢小瞧我?”
“你不會失敗。”姚楓語氣略重。
“那是自然!”齊婉兒擡了擡下巴,負手道,“我不過說說而已。”
姚楓見狀露出幾分笑意,提醒他:“季氏那邊的親事怎麼辦?”
齊婉兒這才又焦急起來:“我正是頭疼這個,好容易才騙過他們溜出來,這裡我也不能停留太久,祖父知曉我認得顧兄,必會找到這裡,若被抓回去,我此生怕是再難自主。”
姚楓想了想:“如此,先躲起來吧。”
“我也這麼想,北界是回不得了,南界……我與段六打過賭,”齊婉兒對那個“五十年不入南界”的賭約後悔不已,“去蓬萊島更是不成,你說這如何是好,唉唉!”
姚楓道:“段六公子不會在意。”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豈能反悔!”齊婉兒犯倔,“就算他不在意,我也是不去南界的。”
姚楓無奈:“你有何打算?”
齊婉兒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我想留在海境……”
“不行,”姚楓打斷他,“危險。”
海境乃未知海域,兇獸衆多,更有閻森這類魔頭,齊婉兒這修為根本不夠看,何況他又不是謹慎細緻之人。
“危險才好曆練,”齊婉兒不悅,“何況這一路也沒出什麼大事,我會小心的。”
他還是想得太簡單了。姚楓直接打破他的幻想:“此事不得再提。”
“這也不行,那怎麼辦!”齊婉兒有些惱,突然間想到什麼,眼睛一亮,“聽說山外之地十分隐秘,你帶我去躲上一陣?”
“這……”姚楓遲疑。姚家避世而居,山外之地通常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以免引來外禍。
齊婉兒見狀便知他為難,倒也不介意,擺手道:“罷了,我先走了,你别洩露消息就是。”
“去哪裡?”姚楓扣住他的手臂。
“随便走走。”齊婉兒答得含糊。
“海境危險。”
“總比讓他們找到好,”齊婉兒掙開他,有些煩躁,“你别管那麼多!”
姚楓沉聲道:“你若當我是兄長,就聽話。”
齊婉兒脾氣上來,也惱了:“我當你是兄長,才來找你商量,你不幫我就罷了,反倒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倒跟我祖父他們一樣!”在他的經曆裡,家裡那些堂兄弟誰不争着跟他親近?不用他開口都來幫忙,緣由都不用問的。
姚氏家教甚嚴,從不慣着孩子們,姚楓也沒有這麼任性的兄弟,一時不知該如何說他。
齊婉兒低哼了聲,拂袖就走。
姚楓拉住他:“随我回山外之地。”
齊婉兒氣性上來:“不去!”
姚楓仿佛沒聽見,沉吟道:“不辭而别總是不好,待我留書一封與南少主。”
“說了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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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上空寂無人,頭頂珠燈映照下,周圍景物顯得有些冷清。
路過段輕名的房門,顧平林停住腳步。
這次步水寒出事,竟揭開了前世的真相。愧意是有的,但要說多内疚,也談不上。所有事情皆因段輕名而起,何況,于段輕名而言,真實與誤解不重要,他根本不在意。
隻是那句話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昨夜至今,始終心緒不甯。
“沒有你的世界,太寂寞了。”
顧平林确定自己并無類似的記憶,想要問清楚,奈何眼前人已不是記憶中人,從何問起?何況兩人前世是不死不休的敵人,關系從不曾改變,直到自己臨死那一刻,他也隻是嘲諷。
“今生,來世,你永遠都是失敗的那個。”
那樣的人,永遠都在追逐更高的劍境,永遠都在尋找更強的對手,會在意一個失敗者?
若不是他,又是誰?
或者,隻是幻語?自己因一句嘲諷留下執念,再聽他說出那番話,觸動了心結。
“如果你不在,那我也許會尋找。”
——若我不在世上,你如何尋找?又能去哪裡尋找?
執念催發,情緒失控,一時竟不辨前世今生,昨晚幾乎就要當面問出來了。
幸而,理智及時回歸。
沒有更多言語,匆匆退走。
顧平林握了握袖中的手,正欲離開,門忽然從裡面打開了,顧平林見狀便止步。
房間裡,段輕名坐在桌前椅子上,手裡拿着一隻小香爐:“誒,門外君子竊聽,還要偷偷溜走。”
顧平林面不紅心不慌,負手,回敬道:“引君子竊聽,必是鬼祟之輩。”
段輕名聞言側過臉來:“顧小九啊顧小九,你真半點也不饒人。”
顧平林道:“你要求饒?”
“又來欺負人了,”段輕名放下香爐,笑道,“明明是你偷聽,反罵我鬼祟,講什麼都是你有理,我除了求饒還能怎樣?”
顧平林也覺得好笑,随手拂了下外袍,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