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落入浮風深淵,原本飄開的衣擺袍袖好像失去了依托般,無聲地垂下,人影墜落的速度也快得出奇,衆人都捏了把汗,視線跟着他移動,直到他落定在一塊凸出的石頭上。
明公女忍不住問:“段公子,怎麼樣?”
“暫且安全。”段輕名站起身,在衆人的視線中躍到下面另一塊石頭上。
顧平林制止步水寒,随手解下披風丢開:“衆人随我來。”
披風在空中消失,他也縱身躍下,落在段輕名停留過的石頭上,再三确認沒問題,便仰頭朝上面打手勢,周異二話不說跟着跳下來。
步水寒看曲琳,有點臉紅:“曲姑娘,失禮了。”
禦空術不起作用,他要帶人下去,難免有肢體觸碰等親密行為,曲琳明白他的意思:“有勞師兄。”
步水寒抿緊唇,伸臂攬住她的腰一躍而下,不料落足地略有偏差,兩人踩空墜落,步水寒天賦高反應快,單手抓住石頭邊緣,借力回到石上,緊張得不知道說什麼。
曲琳反倒安慰他:“師兄别急,我無妨的。”
步水寒這才勉強放松了些,控制情緒,小心翼翼地帶着她,跟着顧平林往下走,江若虛、辛忌等人緊随其後。洞壁上,石頭之間的間隔距離最短也有近一丈,這對修者來說完全不成問題,顧平林等外丹修者早已煅體成功,身體強度遠勝常人,江若虛等人沒有結外丹,也因為長年納氣,體内濁氣排出,身手遠比凡人輕盈矯捷。
靈心派衆人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黑暗中,君慕之看南珠。南珠點點頭。若是别的,他不願與顧平林争,但老祖傳承太重要,男人之間情誼歸情誼,沒有為情誼放下野心的道理,他要從六禦公手中收權,需要更大的力量,何況現場還有齊氏,外面又有天殘門,不取也得取。君慕之得令立即安排,留下大半人手防備閻森,蓬萊外丹修者多,組上法陣完全可以拖延一時,傳信足夠了。
齊氏衆人還在遲疑,齊婉兒卻不在意:“無妨,南珠如今受六禦公壓制,不會輕易樹敵,他不敢與齊氏結死仇。”
衆人聞言也覺有理,有靈心派與天殘門在,加上閻森與姚楓,這麼多目擊者,料南珠也不敢下黑手。傳承的誘惑實在太大,衆人便沒再反對。
季誠芳見狀,低聲對妹妹道:“這齊十三雖沖動,倒也不是毫無頭腦。”
季七娘面生紅暈,心喜。
季誠芳看看齊氏衆人,歎氣:“齊氏根基穩固,這門親事對他們而言不過錦上添花,季氏不是那等小族,根本無須攀附誰,依我看,倒是蓬萊南少主更值得賭,如今他受六禦公壓制,乃是擱淺之龍,倘若我們助他……”
“二哥!”季七娘眼圈一紅,淡聲道,“你是為我好,還是跟父親和家老他們一樣,要拿我去換好處?”
季誠芳神情嚴肅起來,伸手摸摸她的秀發:“齊氏大族,二哥不過是怕你過去受委屈,南少主不同,他為着我們季氏這份助力,也會珍惜你。”
季七娘别過臉去。
季誠芳見她不肯聽,無奈道:“罷了,二哥心裡自然是你更重要,齊十三确實不錯,二哥回去一定幫你,如何?”
季七娘這才歡喜:“他們都下去了,我們……”
“我這傷勢,去不成了。”季誠芳遺憾地看着深淵。眼前形勢很簡單,有蓬萊島、天殘門、齊氏、閻森這幾大威脅在,别人得到傳承也保不住,倒不如先坐觀虎鬥,再徐徐圖之,不知父親他們有沒有看到自己沿途留下的暗記……
想到人多,季誠芳也不願讓妹妹失望:“你若想去,就跟着十三公子去看看。”他過去朝齊婉兒拱手,客氣地道:“我想讓舍妹跟着去長些見識,還請諸位照拂一二,若她自作主張,隻管罵回來便是。”
齊婉兒很有實力角逐下任家主之位,季氏是有名的大世家,既主動過來交好,送上門的助力不能錯過。保護齊婉兒的這些修者都是齊真的心腹,不待齊婉兒回答,那年長的修者立即應承:“老祖宗還時常念叨着與令尊的交情,季公子不必客氣,我們定會護着季姑娘。”
齊婉兒沒去想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念着家族關系倒也不好拒絕,他皺眉對季七娘道:“仔細跟着我。”
季七娘羞澀地答了聲“好”。
齊婉兒又吩咐兩名修者:“你們好好照看她。”
在他看來,既然答應了,就絕不能讓人有事。季誠芳見狀,對這“未來妹夫”更是滿意。
旁邊姚楓開口:“走吧。”說完跟着蓬萊島衆人躍下。
齊婉兒在家被慣出一身驕氣,面對姚楓這種兄長般邊教訓邊維護自己的行為,心裡既不服又在意,反而拉不下臉服軟,之前他一直在留意姚楓,聞言更覺得沒趣,煩躁地催促衆人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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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者夜視能力有限,再受浮風影響,衆人的視線頂多隻能到達十丈外,這深淵應該是直通到了海底,顧平林踩着洞壁的石頭一級一級下行,速度很慢,好幾個時辰才到洞底。
洞底三面皆是石壁,另一面卻是一道高不盈丈的天然狹縫,衆人走出狹縫,眼前豁然開朗。
前方是個巨大的洞窟,極其廣闊,高不見洞頂,寬不知邊際,中間有個龐大的黑影,依稀竟是座小山。
海底的山。
衆人望着這壯觀景象,有如置身幻境,一時都忘了說話。
周圍沒有聲響,小山就這麼靜靜地卧在海底洞窟内,寂寞地等待着前來造訪的客人,不知已等了幾千幾萬年。
“妙極!”段輕名贊了聲,率先朝那山走去。
衆人回過神,俱興奮不已。
浮風并沒有消失,隻能步行,地面高低不平,偶爾還有積水,大約小半個時辰工夫,衆人方才來到山下。
一座高十幾丈的、黑黝黝的石碑兀立于山前,氣勢恢宏,仿佛守護地底靈山的山神,令人膽寒。碑上刻着四個鬥大的紅色古篆字:皇天陰地。
段輕名負手立于碑下,仰頭看:“老祖筆墨,氣勢不凡。”
齊婉兒道:“你怎知是老祖親筆?”
君慕之上前摸了摸碑身:“此碑乃地英石精所鑄,能在上面留下筆迹,除了老祖再沒有别人。”
“地英石精?”齊婉兒将信将疑地拍了石碑幾下,半晌道,“與書上記載是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