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不到兩日,衆人便進入亂流域,不出所料地驚動了夜哭怪。這夜哭怪乃中級兇獸,渾身漆黑,頭生兩角,形似水牛,卻無四肢,長着四片魚鳍樣的東西,入夜會發出叫聲,如老者哀泣,聲波可擾亂修者真氣,因此而得名。沒有食眼鷗,所有人合力對付夜哭怪,蓬萊功法特殊,外丹修者多,加上靈心派和齊氏這邊衆人實力也不差,過程比較順利,隻有辛忌和四名蓬萊護衛受了點小傷,夜哭怪被趕跑,衆人驅船速行,順利過了亂流域。
接下來的路途相對平靜。
那日劍招被破,顧平林到底不甘。
段輕名能創出前世沒有的“蝶影穿花”,自己難道就不會再創新招了?當初自己剛悟出陣劍之道,僅創一招“亂花迷蝶”就身亡,如今重生,有大把的時間,要為靈心派創一套頂級劍術不是不可能。
清楚創招之難,顧平林并不會急于求成,每日除了入定修煉,閑了便翻閱劍譜琢磨。
窗邊,段輕名也歪在椅子上,拿着一卷書看。挺直的鼻梁讓半邊側臉的輪廓顯得淩厲,再映着手中泛黃的古書卷、一身飄逸的雪衣與垂落的白緞發帶,整個氣質又溫和下來。
半晌,他歎了口氣,不緊不慢地翻過一頁:“這一劍你已經比劃了二十二天。”
顧平林盤膝坐在床上,雙眉緊皺,左手執劍譜,右手反複比劃一個劍式,對這句話毫無反應。
視線不離卷面,段輕名輕叩桌面:“嗳,沒半點進步。”
顧平林不為所動。
“還沒連上,”段輕名道,“真看不下去了。”
顧平林依舊不理。
半晌,段輕名又道:“如果下一次嘗試還是相同的劍路,建議你不要試了,浪費工夫。”
顧平林終于開口:“你若是少說點話,看起來會比現在順眼得多。”
段輕名笑道:“我是一片好意啊,怎樣,要幫忙嗎?”
“不需要。”顧平林拒絕,倒不全為意氣之争,自己是要為靈心派創招的,段輕名的劍法通常極端複雜又匪夷所思,簡直是劍道中的奇葩,一招上百種變化都是少的,尋常人記都記不住,讓靈心派弟子如何修煉?
段輕名被拒絕也不勉強:“新功法的消息已經洩露,靈心派成為衆矢之的,你好像一點也不擔心。”
顧平林早知他會好奇,不慌不忙地道:“有這個閑心,不如想一想,該如何應對那些想捉你回去的家老。”
“好辦,用你啊。”
“嗯?”顧平林終于将視線從劍譜上移開,擡眸看他。
段輕名沒有解釋,微微側過臉,一雙黑眸斜睨着他,說不盡的妖魅:“我很奇怪,你前日托南珠送回靈心派的信,上面寫了什麼?”
“你的消息倒靈通。”
“還好,”段輕名道,“我能打聽到,說明此事不夠保密,你就不怕信被人攔截?”
顧平林皺眉:“我說得很清楚了,你……”
“我們是友愛的師兄弟,”段輕名打斷他,笑道,“你這麼鎮定,看來那封信隻是幌子。”
顧平林對他的猜測不予置評,擡眉:“美人有請。”
須臾,門真的被敲響,外面傳來女子的聲音:“請問,段六公子在嗎?”
段輕名放下書卷:“在,請進。”
門被推開,一名蓬萊侍女進來朝他作禮:“公女有請,不知段六公子有空麼?”
來者是明公女的侍女,那日比劍之後,她便有意無意地接近段輕名。顧平林活了兩輩子,自然能看出她的心思,不等段輕名說話便答道:“巧了,段師兄正閑得很。”
段輕名含笑掃他一眼,道:“請姑娘回禀公女,段六稍後便來。”
侍女笑着答應,告辭離去。
顧平林繼續看劍譜。
段輕名道:“我什麼時候閑了?”
“話這麼多,不是閑的?”顧平林頭也不擡,“不想回段家,入贅蓬萊是個不錯的辦法。”
“也對,”段輕名道,“我大可勸順始公改投郭逢,你的朋友南少主就要倒黴了。”
顧平林低哼了聲。聰明人都能想到,明公女再怎麼有心,順始公也不可能同意此事,除非他不怕與段氏和齊氏交惡。
段輕名起身,慢悠悠地丢下句:“這條劍路行不通,換一條吧。”
然後,他就出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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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平林沒指望明公女能給段輕名添麻煩,段輕名此人長袖善舞,前世多少女人跟着他跑,也沒見他疲于應付,不過那句“這條劍路行不通”,倒是真的給顧平林悟招帶來了大麻煩。
他明顯是故意的。
是料定自己不會聽,所以說實話,激自己繼續走錯路?還是料定自己會懷疑,所以說假話,讓自己放棄原有的正确劍路?
顧平林知道不該受影響,但連續失敗幾十次後,顧平林也忍不住跟着懷疑起來,不由暗暗氣苦。
一句話就能動搖人心,實在惡劣至極!
顧平林心神不甯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段輕名提到的信,那封自己送回靈心派的信。
說好收手,這段日子兩人像尋常師兄弟一樣相處,貌似真的放下了。但事實如何,顧平林清楚得很,所以才瞞着他請南珠派人送信回靈心派,卻不料明公女會對他起了愛慕之心,南珠送信的事能瞞過外人,肯定瞞不過順始公的勢力,難怪他這麼快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