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椅子上,仔細擦拭子爵家族一千年前的族長肖像照,直到擦的光潔如鏡,雖然我知道即使擦完他,後面還有幾十張人頭等着我擦……我還是盡量做足戲,我仿佛走精緻主義路線的煞有介事的挪挪它,擺得更端正嚴苛些,雖然有裝模作樣的嫌疑,但至少梯子下的彼得先生很是滿意,還一個勁誇贊我越來越稱職了,作為大人的預備管家!
我的天啊,我陡然由臨時工升級成正式工了,我一個天天槍林彈雨的倒黴蛋竟然跑到子爵家族當上了總管。這我自己都覺得滑稽,不可思議。
“不用對這種小事毫無理由的大驚小怪。”當我說出自己的困惑時,彼得先生很是尋常地提醒與告誡我,在大人物家族裡“體面”是第一位的,一定要波瀾不驚,富有城府和自制力。
“‘體面’就有如上流社會淑女的高貴優雅,你不可能想要徹底分析透徹,那也毫無意義的。倘若本身絲毫不具備這種素養,不求上進,那号稱自己擁有‘體面’和煞有介事就無疑是醜婦的東施效颦的行為。”彼得先生抱着一大瓶朱紅色的海棠花,袅袅娜娜的花束雖然不香但真的是盛景的觀感。
彼得先生鎮定自若地回答我作為預備管家提出的種種問題,尤其針對體面兩個字對我進行詳細評點和指導。我終于明白要想看一個人虛不虛僞,先從他的管家開始看起。當然,我這不是有任何指責老彼得的意思,半點也沒有,相反我非常感謝他對我的指點甚至是指責,因為他是本着心善和寬容的态度對待我的,他對于子爵家族的忠誠也讓人側目與佩服。
但我真是醉了,完全是雞同鴨講!每當我問到一些具體問題,從老彼得這裡得到的就是更多問題,而且都是我聽不懂的類比和形容詞。他介意我多去子爵家号稱有千年曆史的圖書館多讀讀書,增強些知識和閱曆,這樣侍奉客人時,才能更為妥當和不失禮。
“那我不是拿一份工錢幹兩份活嗎?”我直截了當地提出下一個問題,“我又要操心子爵的保衛和安全,又要擦花瓶、擦相框、安排晚宴舞會,指點女士們的休憩補妝廳的陳設,關心男士們在哪裡抽煙更休閑和舒适,我短短一天裡竟然還要布置幾百個仆人幹這幹那,我實在不理解我為什麼要幹這麼多活?這對我有什麼好處?我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槍手。還有,連子爵在會議廳發言時要穿哪種靴子和哪類衣服搭配,這也用得着我來評斷嗎?他自己都沒有基本的審美知識嗎?他活了二十六年,就沒為自己操過一點最起碼的心嗎?”
事實上,我已經抓狂了,不是幾乎,是确實明确和已經,每當一想到子爵家族的廣有田産更是讓我頭皮發麻,凱恩格萊擁有一望無際的金色麥田,好多片打獵的森林,還有壯麗的葡萄園和其他繁多的諸如此類的東西,總之,這個大财主家的一切細枝末節,财産田稅,人員開銷等等最後都得歸攏到管家這裡安排妥當。
“凱恩格萊什麼心都不用操,他就負責走他光明正大的虛僞之路,還一路走高……”我一邊爬在高高的階梯椅上,一邊啰啰嗦嗦的抱怨,彼得先生則在我腳下安安靜靜插花,他居然連插花都學會了,他慎重地說:“絕不能出絲毫差錯,我做了快四十年管家,凡事從無懈怠,每一件都處理的非常體面和周到,子爵才能信任體面的我。子爵大人非常忙碌,需要有人為他處理生活上的小事。這也是管家存在的必要理由。”
體面,體面,體面和無數個體面,我這輩子都沒有的品格居然要在這裡硬生生地發明創造出來,不是可笑還能是什麼?就像沙漠裡種植出抽絲的潔白蘭花,還要她芳香千裡,綿長無期,他們以為這是靓麗火辣的巴黎或者倫敦嗎?那個喧嚣摩登的時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