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便再無話,到得宮裡,群臣準時進入紫宸殿,顧秦和平原郡王都在。
皇上卯時上殿,要事先奏,如此半個時辰就過去,待無人再奏,皇上就讓李彥向群臣說明顧依的處分。李彥公正嚴明的威望是人人認可,連李彥都對判決沒有意見,大理寺和審刑院自是無話可說,顧依是禁軍統領,是皇上的人,皇上不舍得殺他,誰敢要他死?
李彥說完後,群臣無人評議,皇上便令行刑。
一切就如顧依目睹過别人在殿上挨闆那樣地進行,内侍搬來條凳,扛來刑杖,把他按到凳上,掀他中衣。
因要挨闆,顧依囑王藥把裹傷的紗布都除去,此時他身上還留有隻部分結痂的傷,以及許多舊有的疤。
群臣不敢議論,蕭寅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他偷瞧顧秦,這老兒倒是一點也不臉紅,淡漠似個路人。
闆子置臀,顧依合眼,專注地調整吐息,聽聞一聲‘行刑’,闆子就揚起後兜風而落,那一擊令顧依痛苦咬牙,這頓杖刑可不如上次,沒有半點留情,這打法一百闆肯定能把個文人打死,武人嘛,每點本事的話會給打殘。
随着唱數指揮的闆子一下接一下砸落,顧依斷斷續續哼聲,他怕隐忍傷肺,便沒有太逞強地克制,那闆子沉悶如打在厚厚的沙袋,痛了又麻,麻了再更痛,顧依張嘴吐息,汗水濕透他衣料,每一下吸氣都讓身體更涼。
“二十一!”
“呃!”顧依痛呼出聲,能讓顧依叫出聲的痛楚一定非同小可,蕭寅還是不忍看,他偷看皇上,隔得太遠是看不清表情,但能見皇上也不直視,手捧着茶,卻久久沒有喝。
闆子數量疊疊上升,打至四十,顧依拔高嗓喊了一聲,蕭寅吓得看過去,不看則已,這一看,連他也覺得痛,那傷處不堪入目,眼看就要皮破肉裂,卻連半數都沒打完,這下手真的是用來打重罪的犯人,蕭寅心裡為顧依喊冤,但他理解皇上這次不能留情,這頓打對一般人來說如同死刑,觀刑的群臣事後不至于多嘴議論,說禁軍統領在天子腳下殺人可以不用償命,顧依若能活着熬過刑罰,也算是鬼門關走一回。
——顧依你撐着點啊,一會兒我抱着你回家,回頭給你送天山雪蓮。
蕭寅在心裡叨念。
“他能撐過去嗎?”李彥忽然悄聲問蕭寅。
蕭寅沒料到這一問,便不細想李彥問這話的原因,他直接回答:“顧依當然能撐過去,就是這傷得養很久。”
“那你點個頭吧,皇上要知道。”
李彥這麼一說,蕭寅才恍然,他剛才要是答撐不住,那敢情皇上會開恩,于是他不假思索地搖起頭,他這一搖,皇上的茶杯就放下了。
“哎你……”李彥瞪蕭寅,沒把話罵完,隻無奈歎氣。
“七十!”唱數的喊。
“停。”
皇上不輕不重一個字出口,大殿頓時靜得隻剩顧依粗重的喘氣,還有啪嗒啪嗒的汗水落地。
“餘下用荊條,打腿。”皇上說。
蕭寅手撫心口,很有沖動要跪謝皇恩。
“你知道這表示什麼?”李彥沒好氣問蕭寅,接着自問自答:“你這位好兄弟,今日之後,就是所有想要争得皇上寵信的人的眼中釘。”
“以後的事再說吧,我是他好兄弟而已,又不是和他連體,隻是樂觀地猜他撐得住而已,他要是撐不住,給打成殘廢,這京城會出現一個不用武功就能殺人的殺人魔。”蕭寅指的就是王藥,而他覺得王藥第一個殺的應該就是他。
李彥扶額,他忽地有些後悔招了這個婿。
那邊行刑的内侍這時都換上了荊條,荊條粗細隻如小指頭,質地韌,表面磨得光滑不帶刺,在宮裡是用了行皇室家法,最重會打得皮破血流,但都是很表面的皮外破損,内裡分寸不爛,比學堂夫子用的戒尺還要輕。
内侍一左一右地接着打在顧依長腿,轉眼就打滿餘下三十,條條鞭痕上一點油皮都沒破。
刑罰就此結束,顧依的呼吸已趨平穩,内侍給他把衣物掩上,扶他下凳,他還能筆直下跪,躬身叩頭謝罰。
“能走嗎?”皇上問。
“能。”顧依的臉色很見勉強。
“傷好就到敦宗院,一個月後來見朕。”
顧依再磕頭:“臣遵旨。”